“去我开的会所吗?”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该听的人能听懂,要是装不懂他也没办法。
夏油杰的助理也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新人妹子,已经陪了一场,这会儿有点站不住了。
距终电还有一刻钟,但是夏油杰不放心,请前台服务生叫的士送她回家。
几辆计程车来了又走,路边没剩下几个人,代驾也就位了。
宾利从地库开上来,五条悟盯着夏油杰:“上我的车?”
夏油杰沉默,然后拉开后座的门坐上去。
司机看到上来的人不是老板,倒有几分面熟,脑子还没转过来,老板从另一边上了副驾。“去青山。”
老板在副驾黑个脸,后面还拉着个新晋顶流,司机全程不敢说话,好在深夜不堵了,一路开得顺风顺水。
青山的房产本来是别墅,不过在商用区,把地下室改了改,做成私人俱乐部,但是一年里用不到几次,五条悟的交际圈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丰富。
往年他上节目自爆在圈内没多少朋友,有人揶揄他高处不胜寒,粉丝们敬重他洁身自好,但他是个事业狂这件事没人质疑。
夏油杰的脑袋靠在窗玻璃上打盹。
帽檐遮住他上半张脸,露出一段直挺挺的鼻梁,鼻尖聚起一丁点化了的粉底液;牙尖咬住下唇,那个用力的样子很难判断究竟睡着了没有。
碎发从颈后钻出来,散乱地贴在锁骨周围;米色衬衫外套敞开着,脖子上挂一根克罗心的链子,恰好垂在胸口的位置。
这个睡姿太过不设防,看得五条悟心里火气冒。
外界形容夏油杰有很多词,最多的是美丽和天才。美丽没人不承认,但是天才五条悟不认,天才太稀有,有的人一辈子在电视上都未必见过几个天才,更不要说生活里活生生的。
五条悟是天才,但夏油杰绝对不是。
被称为“天才”的刻苦和血泪,是更加狰狞的伤痛,痛到有些人宁愿舔着脸当天才,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哭着付出过的庸人。
论才华论器质,夏油杰就是比庸人高了一点吧。
另外,夏油杰刻薄,同时多情,脆弱,也哭过。
这些,五条悟知道就行了。
他深知自己的人格缺陷,占有欲是其一,他打败过占有欲,方式是拒绝了夏油杰的告白,那时候他挺为自己的理智庆幸:异地恋没有未来。
在之后的几年,和夏油杰分别的几年,他被占有欲持续报复和折磨,那是名为思念的酷刑。被理性压制的感性从不认输,它会以极钻心的方式不断地杀回来,把理性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服不服,不服就再打一次。
那是在名古屋的对盘上遇见,聚餐结束在海港边的意大利餐厅,夏油杰喝了两杯莫斯卡托,眼圈比眼睛还红,一行人沿着海边栈道散步,夏油杰避开所有人,拽着他的袖子说“喜欢”。
日本屋脊山高水长,他没回应,夏油杰知趣地没再提,甚至没拿喝多当借口。
他连台阶都不给自己找,就是倔成这样。
后来想想,日本横断线算个屁,那时候他们已经隔着半个太平洋。
车掠过夏油杰的灯箱广告。五条悟没忍住又看几眼,再次确认了:拍的什么玩意。
他记忆里的夏油杰,什么都比不上,什么都。
除了现在的夏油杰。
家入硝子正在二楼修图,收到五条悟消息,问她在不在青山,在的话麻烦提前开地下室的门。
她是五条悟的第一位助理,五条悟有四个助理,她可称嫡助理,虽然最早跟着五条悟是公司指派,但她觉得五条悟凡事认真的个性很对她胃口,互相没得挑剔。
她主职是media promotion,五条悟在青山别墅给她置办了间工作室,因此她也兼职别墅的看管。
说是会所,其实就是个带顶级KTV设备的酒窖。当然音响是价值八位数的德国原装,葡萄酒则空运自波尔多、勃艮第和托斯卡纳。
五条悟自认是个粗人,品不来这个珠那个珠的区别,这一整层货的主要用途是待客,至于他自己,楼上吧台里那一柜妥妥够用,不一定贵不一定够年头,包装瓶却是一个赛一个漂亮得天上有地下无。
他是最俗的那一类人,喜欢的是最漂亮的那一类东西。衣帽间的首饰区,西太后和亚历山大麦昆各自占据一山。
夏油杰走了,剜走他心里最漂亮的一块紫色。找不到东西填补,就像积攒了五彩斑斓的红的酒窖,看起来满满当当,走进去总有回声。
家入硝子在停车场边上候着,辅助几辆车一一停好,跟下来的老板和艺人们挨个打过招呼,就准备回去干活,被五条悟在电梯里叫住,“你忙一天了,下来一起玩吧。”
他对待家入硝子相当客气,原因无他,家入硝子实在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助理。
他们一起工作有年头了,互相说不上掏心掏肺也算知根知底,听她提过少年时代的往事,初中和高中被同一个人连续甩了两次,好在最终修成正果。
这姑娘个子小小,但心气高,劲头足,就是在坚持不懈这一件事上,五条悟都敬她女中豪杰。
五条悟并无心唱歌,在座的又不缺vocal,包括夏油杰。但他还是点了一首,彩虹乐队的《瞳の住人》。
他知道夏油杰回国,那时没想把他追回来;前面在试镜厅目睹他和菜菜子和美美子卿卿我我,也没想把人追回来。
从赤坂到青山,十来分钟的车程里,他想把他追回来了。
这歌key极高,他唱得相当勉强,间奏的地方,扭头一瞅,好家伙,夏油杰并不在座位上。他的位置被一个企鹅抱枕占着,的头枕在上面,看那睡相,夏油杰离席得有一会儿了。
五条悟跟家入硝子使个眼色,家入硝子起身过来。“去把那家伙弄醒,问他要不要去客房睡。然后去找一下夏油杰。”
家入硝子领命而去,贴墙绕着走,不打扰兴头上的众人,凑到乙骨忧太跟前,蹲下身子,轻轻把他晃醒,好声好气,奇迹般地散发出母性光辉。乙骨忧太表示不走,把企鹅抱枕搂得紧紧,嘴里念叨着祈本里香。
家入硝子对五条悟摊摊手,五条悟也摊摊手,表情说:随便他吧。
家入硝子出去了二十分钟没回来,连一条消息也没来,五条悟等得上火,更担心夏油杰的安危。他三两步跨到抱着企鹅频频点头的乙骨忧太跟前,揪起他的耳朵:“哎哎,出去清醒下。”
乙骨忧太疼的呲牙咧嘴,迷瞪着眼,“去哪醒啊?”
“去找你家入硝子姐,找到了这个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