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堇纤手一指:“那边。”
陈列立刻拉动马达,两人从头到尾没开灯,救生艇在浓黑如墨的海面上疾驰。
姜堇坐在船头,方才放艇的动作太急、蹭花了她自己的口红。海风撩动着她的头纱,她原本低挽的发髻在这狂风间散乱开来,和头纱一同随风飞扬。
让人想起十八岁那个初雪的清晨,她靠在巷道墙边,带着迷茫的神色睁开眼,晨风拂着她的长发,混着发间的雪片,莫名让人联想起婚礼的头纱。
在陈列用程序抢出的三十秒之后。
“轰——”
一声巨响,让陈列联想起某年他陪越南老板去参观一座活火山,岩浆崩裂的声音宛若地狱。陈列随姜堇回头,漫天过分盛大的烟花间,邮轮已变为一枚火球。
波光粼粼的海面变为一片炽橘,好似一轮朝阳即将跃出,就在他们眼前,伸手可触。
陈列此生再未见过那般的奇景。
姜堇坐在船头,带着花掉的口红:“陈列,你真的是个傻子。”
陈列掌着马达沉默。
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当七年前、姜堇把那柄刀交给他自己跑掉以后,他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相信她。
不,这甚至称不上一种选择。
一切发生得太急太快,他并未经过理性思考,只是血液里涌动的本能作祟。
一艘船逆向驶来,漫天的火光让船上的灯光显得微不足道。
甲板放下缆梯来,姜堇与陈列一同登船。
“嗨Lilac。”与姜堇握手的女人,便是七年前江边、与姜堇搭话的女人:“准备好跟我走了么?”
“当然。”姜堇一身婚纱早已被海水溅湿,回过头来叫陈列:“跟我一起走吧,这一次。”
我没有再抛下你。
陈列摇头。
“为什么?”姜堇问:“我们需要这一场爆炸,从此世界上再没有姜雪照,也再没有陈列,找你爸追债那些人会以为你不在了。”
陈列:“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们分开吧,阿堇。”陈列的神情看上去平静而倦怠,他身后遥遥能望见巨轮火光冲天。
姜堇抿一下唇:“你去哪?”
“我加入了白客组织。”陈列有些散漫地挑起唇角,也许比姜堇见过的十八岁的他更意气风发:“即便没有今天这场火,我也能让过去的陈列从世界上消失。”
他重获新生。
姜堇望着他。
陈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姜堇点头。
“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姜堇笑了,她扬起纤细手臂,一枚枚把固定头纱的小卡子拆下来,摘下头纱拎在手里:“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么,陈列?对我这样出身微寒的女孩来说,成长不是长大,是进化。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陈列:“一定要靠跟滕柏仁在一起的方式?”
姜堇的唇往上扬,每每她笑得有些凄凉时,都会让人想起十八岁在警局路灯下的她。
“我希望不用。”她说:“我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一个女人不用靠跟一个男人绑定在一起,靠她自己也能做成更多事。”
船缓缓靠岸。
晨曦的空气里有微微的潮气。陈列十七岁时从山城初到江城,首先闻到的便是这样一种潮气。
那时他为了躲避追债、几乎是赤条条来,到了现在他手里依然空无一物,几乎是赤条条去。
姜堇同他一起站在码头,身后一盏黑色铸铁的路灯尚且亮着灯,昏黄灯光透出晨雾,码头上渐渐有了卖鱼货的摊贩。
姜堇那一身婚纱已换下,穿着一件T恤和牛仔裤。是来接应她那女人的衣服,个子比她高些,松垮垮挂在她肩上。
陈列冲她点一下头,转身离去。
这一次,换她看着他的背影。
他也换了一身黑T黑裤,船上一个男人借他的。走路时手插在兜里,姿势显得不羁而散漫,甚至犹有余裕去看他身边的鱼货小摊上,那白色塑料箱里的鹞鱼是否新鲜。
好像到了这时,他紧绷着肩扛了许久的担子,终于放下了。
“陈列。”姜堇的声音顺着晨风传来。
陈列并没有回来,只是脚步很轻一顿。
“这是我第二次放你走。”姜堇说:“如果下一次我们再遇到的话,我就不会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