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宾客都给面子的纷纷举起酒杯,唯独黄家老爷子黄仁兴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呦,今年这是混好了,都敢敬酒了。”
那人顿时变了脸色,尴尬地放下酒杯,正要说话,坐在他旁边的“自己”站起身,赔笑着端起一杯酒,冲黄仁兴道:“表叔,您看今儿大过年的,我爸又都主动给您敬酒了,给点面子。”
黄仁兴仍旧不为所动,轻蔑一笑:“面子?哼,那玩意儿值几个钱?”
这下,两人的脸上显然都挂不住了,李家大儿子只得放下酒杯,李父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晦。
见此情形,旁边人赶忙打圆场:“算了算了,大过年的,别扫了大家的兴,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黄仁兴这才端起杯子跟众人喝起酒来。
可之后的整个吃饭过程,李家父子再也没活跃起来,只低着头沉默吃饭。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自然是黄仁兴,左右逢源,在众人的追捧和敬酒声中笑得忘乎所以。
紧接着画面倏忽一转,李家父子回到了家,炕头上的老母亲见他们回来,艰难地挪动身体过来问:“怎么样?没喝多吧?”
李父冷着脸没说话,李家大儿子“哼”了声,没好气地道:“还喝多呢,压根就没喝!”
老母亲不解:“啊?那咋没喝?你爸打年前就盼着这顿酒。”
李家大儿子的眉宇间拧成一团,憎恶之情溢于言表:“还不是那个黄老鬼!竟然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故意给我爸难堪。”
老母亲的神色黯了下去,叹了声气:“都怪我,要不是我的病,咱家也不用欠人钱,就也不用看人家脸色受人家气了。”
她越说越悲从中来,“还有你那烟酒店!不也是因为给我看病抵给黄家了?原本订好的媳妇也黄了。还有你妹妹,被婆家看不起,嫌她把挣的钱都给我看病……我、我咋还不死呢!?”
老母亲失声痛哭,李家父子的精神也彻底萎靡,仿佛一下子枯萎了。
画面再次一转,这次来到了医院,急救室门口医护们来去匆匆,李家父子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情既惊惶又无措。
尤其李父,放在膝头的双手不可自抑地不停颤抖。
李家大儿子劝他:“爸,放心,我妈一定没事的。”
李父摇了摇头:“我不是怕那个,我是怕……”
李家大儿子瞬间明白了。
其实他们都一样,并不是怕李母去世,而是担心钱从哪里来?
母亲要真去世了,他们已经尽力救治过她,所以也不会心存遗憾。
就怕母亲这次又抗过去,那接下来还将是填不完的无底洞。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多时,急救室的门打开,李母再次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护士拿着缴费单:“谁是家属?去缴费处缴费。”
李家大儿子狠狠地搓了把疲惫不堪的脸,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我再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再借点。”
李父无奈地再次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没用的,你妈这病拖得太久了,能借的亲戚早就已经借了个遍,现在再去找他们,只怕也是白费功夫。”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死呀!”李家大儿子抓着头发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道:“要不,我还是去找黄老鬼,我上次抵给他的烟酒,他还有两万块钱货款没给我,我去找他要。”
李父眼中升起希冀,不过很快又变得黯淡,“两万……也不够呀,不过有两万也比没有强。就是……老黄他能给你?他那个人……”
“不给也得给!”李家大儿子咬牙道:“他平时狗眼看人低也就算了,这次事关我妈的命,他要敢耍赖,我就……”
李父打断他:“别这样说话,都是亲戚,咱又是求人家,好好跟人家说。”
李家大儿子显然对父亲的懦弱已经无奈了,摆了摆手,“行,我知道了,我有数。”
随后就离开医院。
之后的画面就来到了黄家,黄仁兴坐在收银台后面,手里边转着文玩核桃,边满脸嘲弄地看着面前的李家大儿子。
“什么货款?咱们当时不是已经算清楚了吗?钱货两讫!现在你又找我要什么货款!?”
李家大儿子耐着性子解释:“我当时把店抵给你的时候,只算了店里存货的货款。后来仓库的货不是也给你了吗?我现在说的就是那笔货款。”
黄仁兴装作恍然大悟:“哦,你说那笔钱呀。”
不过随即脸色便阴沉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
“当年要不是你老子跪在地上求我,说你老娘躺在医院里等钱救命,我才不要你那破店!谁不知道现在生意难做,我愿意把你积压的货给你换成现钱,让你能救你老娘的命,你就感恩戴德去吧,现在居然还觍着脸跟我要什么货款?”
“就你家这样的,活该又病又穷,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呸!穷鬼!”
听到这话,李家大儿子本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蹲在一旁地上玩儿的黄家小孙女听到爷爷这话,天真无邪地指着李家大儿子道:“哈哈哈穷鬼!你是穷鬼!”
可即便到了这时,李家大儿子还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他只狠狠瞪了小女孩一眼,低声下气地对黄仁兴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但那两万块钱你必须给我。”
“必须?”黄仁兴哂笑一声:“怎么个必须法?”
李家大儿子看了眼地上的小女孩,趁黄仁兴不注意一把捞过来,将手搭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黄仁兴一下就慌了,赶忙想要阻止:“你……你敢?!”
见李家大儿子无动于衷,他只好放低姿态:“你放下她,咱们有话好好说。”
李家大儿子咬紧牙关,只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给钱!”
黄仁兴犹豫再三,最后没办法,只能将两万块钱现金交给了李家大儿子。
李家大儿子拿到钱后就直奔医院,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进医院的大门,就被追来的警察按在了地上。
原来黄仁兴虽然给了钱,心中却仍怀有不甘,等李家大儿子离开后,就悄悄拨打了报警电话。
还谎称李家大儿子抢劫。
因为有店里的监控作为证据,李家大儿子就这样被关进了拘留所。
而那两万块钱也成了罪证,始终没送到医院。
等警方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已是七天之后。
七天后,李家大儿子自拘留所回到家,可空荡荡的屋子里,却只剩下两张摆在供桌上的黑白照片。
原来就在李家大儿子被警察带走后,生性胆小的李父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被吓得瘫在地上,但他还是强撑着跑到黄仁兴家去求黄仁兴,希望他放儿子一马。
然而,面对李父的哀求,黄仁兴非但没有松口,还当面嘲讽李父。
“咱爸都给他跪下了!磕头求他!可他还是嘲笑咱爸窝囊,说咱家变成现在这样是活该!还说要让警察你判死刑!咱爸一听,当时心脏病就犯了,没两天咱妈也……咱家跟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就两万块钱的事!你说……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妹妹的痛哭声如潮水般一波波涌入李家大儿子耳中,他浑身剧烈颤抖着,嘴唇咬得破皮出血,却说不出一个字。
也是那晚,李家大儿去了龙景山。
他穿过重重密林,最后来到传说中有树妖吃人的地方,俯下身拜了三拜。
“我不管你是妖还是鬼,我也不知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仙道义,但为了父母,也为了我自己,我现在必须去做一件我必须做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有灵性,就请助我一臂之力。作为交换,我这条命,连同我的灵魂,都交付于你,任凭你处置。”
也是说完这些话后,他的记忆便戛然而止,只剩茫茫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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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遥收回手,神情复杂。
黎书也沉默良久。
似乎他们谁都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再次望向李家大儿子,黎书甚至不确定是否应该对他表示同情。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他才问关遥:“有没有可能……”
后面的话他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先前他让关遥帮他救梁晓桐,现在又是李家大儿子。
即便关遥没有明说,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关遥却若无所觉,也似乎对他这种“圣父心态”早已习以为常,微蹙着眉头回答:“当然有办法,但和之前那个女孩一样,我们必须先弄清楚是什么邪祟在背后操纵他们。”
黎书点头表示理解,想到李家大儿子最后去的地方是龙景山,而梁晓桐也是在那里出事——
“那有没有可能,操控他们的邪祟是同一个?”他推测道。
“不无可能。”关遥道:“但要弄清楚真相,仅凭猜测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亲自前往龙景山探查才行。”
“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它身上反噬的阴煞,否则它很快就会被彻底吞噬,魂消魄散。”
话完,他便向前迈了一步,如同之前一般,将手指抵向李家大儿子的额心。
然而这次,明显遇到了抵抗,当关遥试图将黑雾收回李家大儿子的额心时,它们竟仿佛有了生命般,奋力抵抗。
成千上万的黑色“巨蟒”突然向关遥发起猛烈的攻势,它们在空中翻腾缠绕,转眼间便将关遥缠得严严实实。
黎书不由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刚想上前,却见包裹着关遥的黑雾突然猛地爆裂开来,屋内也无故起了风,且以关遥为中心逐渐增强,不多时竟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旋涡,搅得屋内杂物和灰尘四处飞舞。
黎书也未能幸免,差点被狂风刮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身形。
而关遥就站在旋涡中心,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衣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那是黎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关遥。
神情冷肃,嘴角紧抿。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种令人感到畏惧的冷酷和凶悍气。
在他如此强大的气场震慑下,黑雾的抵抗并未持续太久,不久便全部顺从地缩回了李家大儿子的额心。
李家大儿子也一改先前的蹒跚老态,转瞬间便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
因为他是鬼,自然也不能再放任他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关遥便用符咒将其封印。打算在清除其身上的阴煞后,再安排他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