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域营帐外,新过的雨冲刷了残花。凝露挂在绿枝上,跟着风一颤,便如凌冽刀痕,割破暖光,落在了开刃的利剑内。
长厌君将醉花间一挽,剑花如光芒般绽开,却毫无灵力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剑收在手底,坐下后心烦意乱道:“这剑出了鬼域,就跟个废剑一样。小太子诓我呢?”
晏琳琅心一动,轻咳道:“左右也是拿到了,干脆在攻打鬼域前,陪珏溯二君喝一杯?”
“哪里来的功夫陪他们俩喝酒。”长厌君翘起二郎腿,突然想起微尘君跟自己表白这件事,耳尖便红了,“对,我确实有事,得跟他们两个说一声才行。”
他脚步轻快,未竖起的长发擦过几片绿叶,便到了溯君的屋里。
“你哥来喽。”长厌君敲了敲门,颇为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自从微尘君夸过他散发好看,他一天都不束发,还换了一身黑红夹杂的衣衫,恨不得把“微尘君他太爱”做成牌子挂脖子上。
蟒蛇的作息昼夜颠倒,溯君和珏君默默蜷缩在窝里睡觉。漆黑的屋子里,溯君先转了瞳孔,客气道:“厌哥来了,要不你去?”
珏君有些惊讶,含笑道:“那么谢谢弟——”
溯君趁他说话的功夫,一溜烟爬了出去,踉跄着化为原形,痛苦地捂住胸口,“厌哥,我胸口闷。”
长厌君一愣,见他直挺挺往自己怀里倒,急忙扶住他,没想到自己比溯君矮太多,竟然撑不住。
溯君勾唇一笑,阴冷的面上适宜地露出委屈,顺势将人揽在怀里,就往窝里倒,不忘懒懒道:“厌哥小心。”
珏君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叹为观止,当场眯起了眼睛,变成原形瘫在窝里。
长厌君滚到窝里,不小心压住了珏君的蛇尾。珏君马上化为原形,握住长厌君的手便往胸上放,情意深重地责备道:“厌哥,你为什么要压我呢?”
长厌君一句话还没说,竟然就要道歉了,“不是,你看我故意的吗?”
溯君紧紧抱着他,幽幽道:“厌哥,没关系。他可能就是不讲理。”
长厌君的手被珏君勾住,抬眼一望,便见到了珏君狭长冷傲的眉骨,似笑非笑间温和如玉,不知道怎么想起昭明太子来,顿时没了脾气,“我明白了!”
他煞有其事地抽回手,在二人怀间分析道:“你是不是和你哥吵架了,想要用我压死你哥?”
珏君一怔,顿时笑了起来,玩味道:“对啊,阿弟,你好坏的心思。”
溯君冷笑一声,紧皱眉头,“我胸口又闷了。”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长厌君将一双白皙的手压到他的胸膛上,白发缠绕在锁骨上,眉睫发颤,软声道:“怎么回事?不影响脑子吧,本来就不好使,别坏了。”
溯君嗯了一声,顺着他的手就往下面摸,“厌哥,你按住就不疼了。你多按两下吧。”
珏君抽出折扇,别有深意道:“昨日的茶大概是不够味?”
算了,反正摸着确实挺舒服的。珏君仗着能和溯君共感,不忘提醒道:“厌哥,你往下一点,阿弟腰也酸。”
长厌君顺着摸,摸到结实的肌肉,艳羡地捏了一把,等到膝盖抵到一块硬起的东西,脸色一变,“……你干嘛呢!”
他愤怒地扇了溯君一巴掌,抬眼看到珏君的表情,更是甩了两巴掌,挑眉道:“怎么,你们两个到底疼不疼?不疼我有事要说。”
溯君舔了舔嘴唇,指腹摩挲着扇过的地方,回味着哑了嗓子,“厌哥,为什么多奖励他一巴掌?”
珏君没吭声,心里已经爽翻了,故作无事道:“厌哥说吧,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商量。”
“没必要商量,”长厌君脸上一红,眼睛飘忽道,“微尘君跟我表白了,你们俩帮我说服我姐呗。”
珏君乍一听,甚至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什么?”
长厌君垂下眼,发红的眼尾却微微上挑,勾人般压柔了嗓子,仿佛自知理亏,又撒着娇请求对方同意,“他说要把天下送给我,他还生着病,我放不下心。”
珏君肺腑一寒,手心已经冰凉,心思百转千回,“厌哥,天下本就是你打下的,这便是用你自己的东西娶你。放在人域,岂不是捞男?哪怕是我们灵域,也断没有这样的说法。”
他打量着长厌君纠结的表情,委婉道:“既然如此,先问一下阿弟的想法?”
溯君沉默一会儿,獠牙刚显露出来,开口便吐出一口血。他似乎想要抓住长厌君的手腕,犹豫半晌,落了一滴泪,“厌哥,我爱你。”
“什么?!”二人同时震撼。
明明说好一快起跑的,他怎么直接冲刺了?珏君感受到口腔内的刺痛,便知道溯君是自己咬自己,才吐出来的血。
长厌君的掌心落了粘腻的血与泪。溯君将脸凑到他的手心,蟒蛇艳丽的外貌展露面前,色授魂予,可怜无比道:“厌哥,其实,微尘君也跟我表白了。”
“什么又什么?”长厌君几乎要恼恨了,撸起袖子道,“怎么可能,他不是最烦你了吗?怎么可能跟你表白?”
珏君了然一笑,便接过了这个谎言,圆滑道:“他大抵是为了让自己在灵域过的好,跟我们三个人全表白了。微尘君此人满嘴谎言,厌哥信不得。”
长厌君感觉这事根本不可能,脑子里浑浑噩噩,低头道:“等等,我觉得不对劲儿。”
珏君趁他低头的功夫,忽然低头靠过去,挑起他的下巴,一双冰凉的眼珠靠近少年人的眉骨,舌尖舔上他的耳垂,低语道:“我爱您。”
他压着长厌君的肩膀,缓慢地□□着,“厌哥,和我在一起吧?”
溯君咳着血,连连摇头,泪眼模糊道:“厌哥,我可能快不行了。你可以让我睡你一次吗?那样我可能就可以活下来了。”
长厌君头脑彻底爆炸了,短短时间内接受了昭明太子、微尘君、珏君、溯君的表白,难以处理。他讷讷道:“我/日,你们真要日/我?”
珏君与溯君用眼神示意很想/日,长厌君踉跄着走了出去,甚至对“微尘君喜欢自己”也没什么接受度了。
我一直以为我挺讨人厌的。长厌君难以理解这个世界了,他迎面见到晏琳琅,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悲伤道:“姐,我们还是打鬼域吧,我不太想说话了。”
晏琳琅看到他气虚体弱的样子,心疼极了,“这是怎么了,别难受了,姐姐喜欢你。”
长厌君明白她的意思,“没事,姐。我缓缓就好了,我也喜欢你。”
他掠过晏琳琅,拿着醉花间和长生剑走到了显明真君旁边,厉声质问起来,“好啊,狗男人,你喜欢阿姐还是我?!”
显明真君不知道他发什么癫,结巴道:“我,只喜,欢琳,琳,琳琅!”
长厌君大为安心,生平第一次看显明真君如此顺眼,终于有了叫姐夫的想法,“行,就你了!你带上他们几个,都跟我上战场吧,这一次,肯定是能打下来的。”
灵域众人收拾着便准备上战场敲鼓。鬼域这边,伏凌君却躺在床上,毫无生欲了。
伏凌君每次睁开眼,都是昭明太子炫耀自己老婆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单身了若干年,孤寡到了极点,还要天天被显摆,简直恨不得和昭明太子断绝关系。
他沉着脸,从鬼域的软塌上坐起来,找到自己的龙袍,吩咐道:“儿子,快给吾削两个苹果。”
昭明太子应了一声,拿着小刀开始给他削苹果,苹果皮一圈圈掉下,他却突然嗤地笑了一声。
伏凌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坚持不发问。
昭明太子故作不在意,“没什么,公主也用嘴吃苹果。”
“呵,”伏凌君气定神闲地摇摇头,露出两个虎牙,“黄毛小儿,不过如此!”
他嚼了两口苹果,越吃越发酸,心里经年压抑的不满一朝倾斜,抑郁到了极致,把苹果咬得吱吱乱叫。
昭明太子见状,正色道:“古话说得好,寝不语,食不言。父亲既然要吃饭,就端正态度。食不言。既是吃饭的时候不能言语的意思,又是食物不会太吵闹的含义。”
伏凌君用舌头抵住脸颊,感慨道:“公主爱你,给了你太多自信了。你都能自己编一本《论语》出来了。”
他说完,又躺回去准备睡觉。鬼域的士兵在此时挑起帘子。珠摇玉晃,帘子碰撞时泠泠作响。士兵单膝下跪,铿锵有力道:“太子殿下,外面灵域叫阵!”
昭明太子马上起身,恭敬地对伏凌君拱手,“传令下去,按照演练排兵布阵。另外,这次父亲还要去吗?”
“不去,上次长厌君都没来。而且吾岁数大了,”伏凌君抖起了腿,天生就不怎么负责任,不停叹息着,“根本走不动路啊。要去打仗,怎么能行?”
昭明太子无条件尊重他的意愿,“既然如此,父亲便好好在这里休息。儿子先去了。”
鬼域士兵开始报告战况,“是这样的,太子殿下。长厌君在阵前喊——”
“吾必须要去。”伏凌君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坚毅无比,成熟而稳重的脸颊棱角分明。他站起身,如经久不变的旗帜,“吾虽老迈,可在爱慕长厌君这件事上,绝对不会输给别人的。”
昭明太子被他正直的表情晃了一下,片刻后劝阻道:“父亲,你既然不想保家卫国,何必前去战斗呢?”
伏凌君深深地望向他,眼底翻涌起排山倒海的坚决,定定道:“吾准备表白。”
阵前,敲鼓出兵。
红月殷红似火,燃起了天际的万顷云山雾海。长厌君散发站在最前方,手腕一绕,长生剑势如破竹般落在手心,荡出如水般的喊杀声。
鎏金色的曦光长长飘荡,摧枯拉朽般刺破茫茫烟霜。
刹那间,四周一片烨然。
长厌君眨眨眼,将腿踩在一块石头上,得意地喊道:“伏凌君,你仗着醉花间躲着的日子过去了,还不快看看祖宗我手里拿着什么!”
伏凌君快步走上城墙,“快,把吾做的那个大喇叭拿出来。”
昭明太子几次想要阻止,都被伏凌君骂走。伏凌君拿着大喇叭,颇为少年气地吼道:“吾,伏凌君!愿以鬼域为聘,娶长厌君为妻。在座诸位,俱是见证,明日喜事办成,俱赏灵力丹数百枚!”
这还打个什么啊。鬼域士兵露出一个笑脸,希望能和灵域士兵握手言和。
灵域士兵面色复杂,喃喃道:“可当初我们的征兵典礼上说了,谁杀敌最多,能和长厌君拥抱一下的。大家都是色兵痞子,怎么能让鬼君抢了先!”
“不能让他抢了先!”
一时间,灵域士兵的杀气竟然更重了,鬼域士兵默默收回手,望向城墙上。
长厌君不知道又多了一个人喜欢自己,一时间手足无措,懵懵道:“你……你这就是胡言乱语吧?我明白了,你阵前惑人心神。今日孤必杀你,还不速速受死!”
伏凌君盯着他白皙的脖颈打量着,炙热的眼神滚烫热烈,“吾!爱!你!”
四周响起一片嘘声,虽然是对鬼君的,可长厌君却如芒在背。
伏凌君越喊越真挚,意气风发道:“你!爱!吾!”
长厌君感觉脸都要丢光了,耳尖泛红,咬牙道:“哼,瞧好了,直接开战。孤可是偷到了你们鬼域的醉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