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昼看着仁美惊慌失措地拔掉座机电源,外面的异响已有些听不清了,这小小的居室此刻一片寂静。或许是为了打破这叫人恐慌的沉寂,仁美打开了电视。
电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女声正有条不紊地播报着。
“刺啦——”
电视信号突然一闪,故障般的马赛克在屏幕上闪烁。主持人姣好的面容被长长的马赛克从中延伸,硬生生撕裂开,最终化为一个扭曲的鬼影。
熟悉的怪声再次从电视机里传来。
诡异在这个小小的居室迅速弥漫开来,而仁美除了尖叫逃跑,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无力感深深裹挟着她。她又关上电视,蹭得一下钻进被子里,将被子深深拉过头顶,把自己彻底笼罩在被子中。
封闭的被子像结界般,将自己与被子外手动分割出第二个世界。身体和棉布的紧密接触,叫她汲取着少之又少的安全感——
怪异的声音停止,周遭再次恢复一片寂静的模样。她松了口气。她知道,紧紧躲在被子里或许叫鬼无从下手。
她探出头,想要看看危机是否解除。却突然在被窝里摸到了什么东西。
她的小熊玩偶。
那个曾掉在厕所的、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玩偶。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肚子那里好像有东西?
不知从何时起,被子高高隆起。因为微微抬头,被子和躯体之间出现了一道黑漆漆的裂缝。
不祥的预感。
她忍不住借着缝隙望里看去,
那张惨白的鬼脸一点点从裂缝中挤出,白日见到的鬼影此刻趴在她的胸前,突兀的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位置——黑色的影子占满了被子和身体的空隙,迅速地将仁美拖入着狭窄的深渊。
被子又瘪了下去,仿佛从未有人宿在其中。
长久的静默,意识空间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念念,”陈昼的眼睛饱含深情:“你愿意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你愿意陪我上厕所吗?”苏念念更是深情地回望:“送到门口就行。”
“我愿意。”陈昼微笑着,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要打死她,她也不要一个人睡觉。
这只鬼从被子里冒出来,这对吗?这个鬼真的有鬼德吗?它懂不懂鬼怪基本法啊!
两人显然被这一出吓得不清,以至于步入下一段剧情时,嘴上还是念念不忘:“我们今晚还盖被子吗?”
“盖吧。”
“我们是唯物主义接班人。”
“别的不说,这鬼也是相当敬业。”想起突然消失在门口的诡异亲哥,陈昼越发笃定这是怨鬼假扮的:“不清楚诅咒对象的具体家庭住址,竟然还会专门问清楚再上门。”
大抵是见过这咒怨的能耐,后续观影里,两人安静如鸡,在后期一点点揭露的真相大海里浮沉。
好在看久了越发觉得小鬼俊雄眉清目秀,再加上两鬼悲惨可怜的死因,让她们对伽椰子的恐惧也减淡了许多。
无一生还的结局,随着意识逐渐脱离沉浸观影,两人的求知欲更是到达了顶峰——
“如果我踏入这个房子以后,就开始睡觉——或者,一直保持不省人事的状态,能躲避伽椰子吗?”
“有可能会被杀死在梦里。”苏念念思考片刻:“或者永远困在梦里出不来。”
“那把房子物理摧毁?”
“这就涉及到咒怨和房子的关系,表面上看,踏入房子的人都会被咒怨缠上致死。但咒怨并不是房子的附属,不是有了房子才有咒怨的形成,而是先有了咒怨,才使得这幢房子成为时空错乱的凶宅。”
“与其说在进入房子里之后才遇到咒怨,不如说一开始就进入了咒怨的世界。”
“别忘了,咒怨是诅咒,不是鬼怪。”
“在进入房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诅咒感染了。”
“哇……”陈昼干巴巴道:“这么一说怪瘆人的。”
“电影里的警察不就打算把房子烧了吗,结果却在房子里看到了未来的女儿——在想要终结一切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失败的未来,甚至自己的女儿也可能死在这里,比起其他受害者,这种心理上从过去、现在、未来都能感知到无力和绝望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如果说房子是受咒怨影响,是不是变相说明伽椰子可以控制房子里的灵异现象呢。”陈昼沉吟着:“这样一来,说不准是伽椰子刻意让未来的时间和现在重叠,目的就是让这位关心女儿的父亲转移注意力,停下手上烧房子的动作。或许那根本不是未来,只是伽椰子刻意让他看到的幻觉,让他以为自己这次行动根本没有成功,利用父爱,用幻觉里的女儿调度他来到自己实力最强劲的二楼,将他杀死从而保护房子。”
“即使电影里未来确实和他看到的相同,但如果他真的将房子点燃,那结局或许真的有所不同——就像平行宇宙,在房子销毁的那一刻,结局就走向另一条分支。”
“这点也说得通,咒怨似乎有多个系列,在设定里伽椰子应该是具有智慧的诅咒冤灵。但我还是倾向烧毁房子不代表终结。”
“毕竟在这里,恨这样极端、扭曲的情感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情感都要长久。哪怕烧去容纳怨恨的物质,这里的每一缕灰烬、每一口空气、每一寸土地都是强大的怨,没了房子的束缚,或许蔓延地更快。”
“也是,伽椰子看起来就像杀了不少人的样子,实力恐怖如斯,正解估计只有远离了。”又想起伽椰子一点点从楼上爬下的模样,陈昼长叹了口气:“希望今晚别做噩梦。”
登出观影不过几秒,待意识回归,陈昼发觉自己的右臂酸酸麻麻——扭头一看,胳膊上有一团人影,她缓慢地眨眨眼,愣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苏念念半挂在自己胳膊上。
后者很快也醒了过来。“没压疼你吧。”对方满是愧疚。
“啊?哦,没。”陈昼揉揉手:“晚上好?”
即使上一秒两人还在交流,但隔了快两个小时才与真实的身体交流,很难不叫二人恍惚。一堂课下来,时间已到了八点多。
教室依旧是刚来时那样黑漆漆一片,陈昼的夜视能力不好,朝着讲台那看了半天也没见着老师的身影。
正打算和苏念念吐槽老师不在怎么下课,人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嗯?
这也是上课的一环吗?陈昼下意识翻到课表,时间显示还有十分钟才下课。
身旁的人群无一不因为这声尖叫躁动起来,周遭一瞬间变得嘈杂,陈昼却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人群大动作从位置上弹起,最后又自发逃到了一起抱团,右臂传来更为猛烈的压迫感,抬起手便可以碰到柔软的发丝。
“发生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压在手臂的重量比刚刚要大得多,陈昼只能用尽浑身力气,绷紧每一块肌肉去硬撑。
“门打不开!”有人大叫。
“……”
“怎么了?”见对方久久没有回复,本就看不清的陈昼心里一凉——真见鬼了不成?我还没从全息里退出来吗?
空气静默了几秒,于五感丧失三感的陈昼而言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从何时起,教室的温度一点点下降,流动的空气就像阴森的呼吸掠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周围的窃窃私语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连呼吸都听不见的、长久的寂静。
右臂沉甸甸的压迫感成了陈昼和他人接触的唯一稻草。
等等,怎么还没回复我?
靠着我的真是人吗?
“你……看不到吗?”
“是伽椰子啊……”
好友的声音小到听不清,只能确定靠着自己的是活人,她些许放心,努力在原地当着支撑着二人的顶梁柱。
对了,看不到什么来着。暗自用劲的陈昼终于舍得分一点注意出来。身旁的人再次没了动静,只是偶尔会再往里靠些。
脑子里回顾了半天,却还是没头绪。
人群再一次发出尖叫声,很近,就好像从身前传来似的。
那尖叫声尖锐又短促,但怎么听都叫陈昼觉得不对劲——这尖叫听着像沙哑些女声,怎么听都不像苏念念的叫声,大庭广众之下,她也肯定叫不出来——但周围似乎也没有别的女生。
“她爬过来了!”
“什么?”看不见的陈昼一头雾水,在恐慌的人群里变得焦躁起来。所有人都像谜语人似的不说清楚。
难不成他们真见鬼了?
爬?
爬过来的话……伽椰子?
想起电影里伽椰子扭曲着身子从楼梯爬下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好像真有这种可能。
这很糟了,陈昼觉得自己的处境比所有人都糟糕——她啥也看不见,这天杀的教室比墨都黑。
右臂猛地传来大力的拉扯,把陈昼成功拽了个360度旋转,课桌椅之间的间距并不狭窄,但这样大的动作还是刮蹭到了陈昼的胳膊,手臂火辣辣地疼。
角色调转,靠在苏念念怀里,陈昼仿佛能听到她急促的心跳。
再抬头,陈昼看到一团身形诡异的黑影正爬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身后。
距离很近,正好在陈昼能模糊看清的范围——那张阴惨惨的脸,是伽椰子没错了。
教室灯突然又亮起来,刺眼的白灯像舞台灯般打在眼前黑白的鬼影上,陈昼有些不适地眯起眼,引起慌乱的罪魁祸首徐徐从桌子上站起。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啊?最渴望听到的话从那张惨白的嘴中吐露出来,但陈昼并没有感到快乐——这个老师开课是为了整蛊别人过瘾吗?
她环顾四周,看着同学们的表情从慌乱到“原来如此”的释然,一群人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一时间叫她也觉得怪有意思。
她麻溜地把靠在苏念念身上身体支棱起来,对方同样以一种茫然的表情从贺知衍的身上起来。
学生们陆陆续续收拾起了东西,陈昼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尖叫了?”第二道叫声实在离自己太近,即使觉得不是苏念念,但她想不到还能有谁。
“不是我,”苏念念脸有点红,似乎是惊吓后遗症:“是贺知衍。”
“啊?”
“老师扮的伽椰子朝他的方向爬过来的时候就开始叫了——感觉他当时浑身都僵直了,可能真吓坏了。”
苏念念慢吞吞解释:“至于我,看到他这么怕反而没什么感觉。”
“不过你胆子倒挺大。”她揶揄着:“鬼爬到你旁边都没反应,早知道我就不拉你了。”
“不,不是的。我看不见。”陈昼弱弱道:“万幸,不然就出丑了。”她抬头看着被一群男生围着的贺知衍,后者正死死低着脑袋,陈昼甚至能看到他红透的耳尖。
“还是夜盲吗?真不打算去治治?这种小手术不会有副作用的。”苏念念担忧道。
“唔……”陈昼含糊着,自己想要夜视能力除了上科技就是做基因融合,后者肯定是不行的,光是混淆基因奥利就肯定不同意,她自己也不太愿意:“以后再说吧,反正也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