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肆虐，拍打着玻璃猎猎作响。

这是盛寒和某位高危异能者同居的第一天。

昨天把他从管理局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盛寒懒得折腾，闭上眼睛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倒不是他防备心太弱，裴言身上戴着管理局研发的手环，只要检测到他有害人的心思就会立刻释出强大的电流，足以把他电晕过去，而且盛寒有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这个人不会害他。

大概是和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有关。

果不其然，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了，裴言就乖乖地蜷缩在他身侧，不得不说这人真是长了一副好像数据生成的模样，五官精致得不像话。

盛寒停止了胡思乱想，揪了揪自己身上的制服，因为一天一夜都没换过显得皱巴巴的，他看了一眼正熟睡着的高危分子，拎着居家服进了卫生间，这位高危分子还蛮老实的，连衣服都没给他换。

总局给他放了假，看管裴言的时间里可以不用来上班——虽然带薪休假很爽，但盛寒觉得在这里跟危险分子同居也不是多安全的事情。

大概是洗漱的声音把裴言吵醒了，他捧着毛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昨天还狂妄无比的少年没骨头一般倚在墙边，异色的瞳仁像小动物一般盯着盛寒看，脸色也很苍白。

“……饿了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直觉，只是莫名感觉眼前少年的行为似曾相识。

果不其然，裴言瞬间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抓着袖子坐到沙发上等早餐去了。

盛寒无语挑眉，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筋在抽搐，他竟然觉得这人有点可爱，就好像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一样，以至于他几乎能想象出少年吃东西的样子，也是像小动物一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住手啊，不要再想下去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和裴言是不是上辈子的纠缠太过热烈，将他们之间的回忆燃烧成一捧灰，附着在他们的灵魂上，令他们转世之后都难以忘却。

用火来形容或许不太确切，毕竟至今他的梦里都是漫天的风雪和彻骨寒意，几乎要将人吞噬一般的冰冷疏离，还有莫名其妙的痛苦情绪，都在提醒那不是个好结局。

一顿丰盛的早餐就在盛寒的胡思乱想中被端上来了。

裴言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身上，连室内飞舞的灰尘都清晰可见，或许是盛寒心里有事，这如往常一般沉寂的日子也变得怪异起来，他好像听到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但事实是外面的天气已经回到了四月该有的样子，温顺和煦。

深夜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好像也听到了狂风拍打玻璃的声音。

难不成这个人的异能和雪有关？

盛寒捏紧了手中的筷子，试探性地开口：“你还没有说过你向我们自首的真正原因。”

“一见钟情啊，亲爱的。”他依旧是那副避重就轻的样子，但盛寒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这算是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想让对方开口，要先适当说出一些自己掌握的线索：“我梦到过你，梦里是漫天的大雪，你撑着一把伞从我的身旁走过，我们以前见过吗？”

“啪嗒”一声，裴言的筷子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怔怔地看着盛寒，仿佛他说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我们确实没见过，我选择自首给自己找麻烦，只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已，不过现在……”

“什么？”盛寒凑近了：“不过什么？”

“你很想知道？”裴言突然笑了，他抬起头看人的时候，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戏谑，好像刚才的一切情绪都被埋进了最深的地方，任由别人如何努力都无法重新撬开——“可惜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虽然很想知道，但盛寒也明白这样问他是得不到结果的。

早餐就在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气氛中过去了。

外面的阳光正好，盛寒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回复总局的消息，某位危险分子正像个听话的玩偶一般斜躺在沙发上，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指挥评价的“愉悦犯”模样。

要不要带他出门培养一下感情呢？盛寒的心态难得轻松起来，毕竟他越信任自己，就越好从他嘴里套出异能的信息。

“……你就暂时穿我的衣服吧。”盛寒在衣柜里挑来挑去，总算是找到了一件合适的白衬衫，版型简单又很衬裴言，但少年看到白色的时候，似乎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他的异能如果与雪有关，就不该对这种颜色产生厌恶，难道是他的猜想方向有问题？

但裴言的异样只是出现了一瞬，快到令盛寒都无法说出什么疑问的话语，只能暂且放下心中的好奇，拎着钥匙对裴言晃了晃：“我家这边出去的路线比较复杂，记得跟紧我哦。”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妄想逃跑。

裴言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内心寻思他们管理局是否太过小看他了，只要他想离开，专门为异能者研发的手环也困不住他，更别提只是一个普通居所的大门。

一切的前提不过是因为他自愿——哪怕是大脑里里模糊到连拼凑都没有引线的记忆，他也愿意为此赌一把。

只不过凌晨迷迷糊糊醒来看到肆虐的风雪时，他的脑海里确实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身穿雪白风衣的少年，左手拎着一块做工精致的怀表——裴言见过，因为这个怀表自他有记忆起就一直伴随着他，而且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是绝对不能丢失之物。

记忆里的少年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总是盯着一个方向发呆，又时不时摆弄通讯器，似乎在惧怕联系什么人。

再往下就是混乱重组的片段，有一个男人低沉却愤怒的声音，还有一个撑着伞的少年，以及空气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冷冽空气。

裴言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感一直伴随着他，只有待在盛寒身边才能缓解。

少年还在瞎想，盛寒见状，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温热的气息令少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然后抬眸用懵懂的眼神看向他。

“不出门了？”盛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像质问一般开了口。

裴言怔了一下，终于从之前那种令人担忧的状态中转变过来：“当然要出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不断下坠，总之他自愿沉溺在属于盛寒的这片海里，即使是骗局也没有关系。

——春日已经过半，外面的气候却依旧没有摸到夏日的一点影子，萧条的冷意令街上都没有什么行人，但对于都不喜欢人多环境的他们来说，倒是极好的散心时间。

盛寒不知道从哪里揪下来一片叶子，对着阳光反复翻转着，他的余光始终注意着身侧看似人畜无害的裴言，感觉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总是会紧张。

“咳……”他刚想要开口，就被裴言轻笑着打断了：“你想看看我的异能吗？”

难道他这么轻易就完成任务了？盛寒似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惹得少年的笑意更明显了一点：“想交差也要猜的出来哦。”

听闻此言，盛寒冷静了一点。也对，高危异能者的异能如果能轻易让人猜到的话，就不能叫高危级别了。

阳光恰好透过树影照在裴言的精致的侧脸上，他站在原地，目光锁定站在斑马线一侧的正在等红灯的无辜市民，缓缓地把手伸了出来。

“如果造成伤亡的话，你的手环会有剧烈反应的哦。”盛寒生怕他玉石俱焚，连忙提醒。

裴言却只是轻笑了一声，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啪”地一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那一瞬间，盛寒感觉自己周边的空气凝滞了，他急忙调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想要从这种氛围的波动中捕捉到属于裴言异能的真相。

但除了无端飘来的冷冽气息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点。

行人也只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问题。

“……你在诓我吗？”

“难说。”裴言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一副“你被骗了”的模样眨了眨眼，“想知道我的异能，你们管理局还要再下功夫呢。”

在盛寒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身后的行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只是茫然地站着，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像是大脑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记忆被抹去了，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无辜的路人才挠了挠头，轻声道：“……好怪，先回家吧。”

已经走出很远的裴言却突然顿了一下。

盛寒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少年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暴风雪好像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