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濯一直在昏睡，庞弗雷夫人每次给她喂药之前都要再三确认自己拿过来的不是安睡药。

但其实李濯很早就醒了，她的灵魂好像化作了粉末，飘洒在整个霍格沃兹。她听见小天狼星低声咆哮、看见斯内普额角跳动的青筋、甚至看到詹姆把箱子递给卢平，卢平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也看见自己睡在医务室那张白色的小床上，斯内普正在床边静静地看她。

这是怎么回事？

她要回去。

她开始艰难地收拢自己——从城堡塔尖的滴水兽到地窖潮湿的砖缝，当最后一丝意识回归时，她猛地朝着自己的脑门冲去。

她坠入了一片黑暗。

她感到心里极度平静，静得能听到血液从左心室出发，冲开主动脉瓣，像得胜追击的将军一样席卷全身。

“真好啊……”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发出了一句极轻的喟叹。

“什么？”“你醒了？” 李濯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到站在床边的斯内普身上。

“刚才是你在说话？”李濯有些糊涂。

斯内普定定地看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怎么会去尖叫棚屋？”

李濯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忆起一些片段：“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断断续续讲了两个茱莉的事情。

“小天狼星，的恶作剧。”斯内普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脸在提到小天狼星时扭曲了一下，但他很快把眉宇间的愤恨压了下去。

“小天狼星？”李濯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抿了抿干巴的嘴唇，“谁救了我们？”

“詹姆·波特。”

“是吗？”李濯不以为意，她按捺住肌肉拉扯的酸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像一杯微冰的，冒着气泡的苏打水。“那得好好谢谢他。”

斯内普的指节捏得发白，目光像刀一样刺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濯闻言惊讶地睁开眼睛，她这会才注意到，斯内普好像又瘦了一点，蜡黄的脸上看不出来表情，整个人像一张绷了很久的旧弓。

“我是说……还好我活着，”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比起进了狼人的肚子，我还是更喜欢和你说话。”

斯内普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拳头攥了松，松了攥，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需要我提醒吗？你是不是很热衷于这种愚蠢的自杀游戏？”见她没说话，斯内普向前逼近一步，阴影罩住了李濯，“还是你很享受救人于危难的快感？”

“没被狼人吃掉你很失望吗？”李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平躺在床上被别人居高临下地训话感觉实在奇怪，但肌肉深层的疼痛让她动作迟缓，甚至有点滑稽。

“你以为我需要你这种愚蠢的救援吗？”斯内普的声音骤然压低，他猛地伸手按住床头铁栏，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正在艰难翻身的李濯一个摇晃，又重重躺了回去。“你那点可怜的魔咒水平，除了给狼人开胃外还有什么用处？”

“在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时候，你试试和狼人对打呢？钻心剜骨都不起作用。”这会李濯不得不略显狼狈地直面正上方斯内普恶狠狠的目光，她不甘示弱瞪他一眼：“你要扶我起来吗？”

斯内普显然没这个意思，他想到什么似的冷笑一声，“啊，钻心剜骨，没错，你可真是胆大得让人吃惊。”他紧紧盯着李濯的眼睛，“是没用，还是你压根没舍得用？”

李濯受不了这么困于人下，她不耐烦地别过脸闭上眼睛，暂时避开斯内普那让人呼吸不畅的眼神，假装思考了一下，随后转过来大声说道：“你先学会了再来问我这种问题吧！”

斯内普听到这话像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站定在床前，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真是好奇，你对使用黑魔法……不可饶恕咒，怎么这么的…理直气壮、毫无负担？”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双臂交叉在胸前，假笑道：“你最好祈祷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否则……”他没说完，因为李濯在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后发出了一大声感叹，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斯内普不悦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忍住了，等李濯终于消停下来后，他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刻意的平静，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的耳朵是装饰品吗？听不出那是狼人吗？为什么不跑？”

“我跑了你不就成了开胃菜？”李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挑衅的微笑，“不用担心我。”

“担心？”斯内普刷地变了脸色，表情比刚才更加难看：“不要自作多情，我们什么时候建立起这么温馨的关系了？还是说——”他的声音卡了一下，像是在搜寻一个足够恶毒的词，“你这位善良的撒玛利亚人打算用这个可笑的借口来解释你的多管闲事？”

“哦——”李濯点点头，跳过生词，拖长了音调，“所以你专程来这骂我一顿？”

一股大风吹得窗外树影摇曳，玻璃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斯内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道：“闭嘴。”

李濯得意地笑了笑，不过下一秒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后脑勺闷哼一声。但疼痛显然也没法让她闭嘴，她皱着脸看向斯内普，“我可能脑震荡了，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斯内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刻薄话在舌尖打转，可最终，他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道：“不疼了。”

李濯笑了，像是觉得他在撒谎，但没拆穿。她收回手，懒洋洋地靠回枕头上：“那就好。”

雨滴开始敲打玻璃，发出轻微的哒哒声。雨气很快弥漫进来。医务室内烛火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

“别指望我会感谢你。”斯内普看着窗角，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

李濯没有立即回应。斯内普狐疑地看了过来。李濯盯着远处在黑暗里隐隐反光的药柜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自从小天狼星之后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她顿了一下，转向斯内普，“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哪怕变成狼人的晚餐那也是我自找的。至于你的…”李濯恶劣地笑了一下，目光在斯内普脸上蜻蜓点水般转了一圈，“…感谢，真是可惜，那是我最不关心的东西。”

斯内普的表情凝固了，从来只有他刻薄别人的份，没想到这会被李濯反将一军。李濯趁他愣神的功夫，声音柔和下来：“下次别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了。”

大棒没让斯内普暴怒，这甜枣反而让他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她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她凭什么对他说这句话？

"你以为你是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威胁，“我的监护人？还是我的——”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李濯正看着他，她的脸上又是那种令人恼火的戏谑。明明刚才有很多词语等着从嘴里蹦出来羞辱她的，但这会他竟然想不起来一个。

窗外骤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受伤。”她眨眨眼睛，换上了关心的表情，语气更温柔了，像春风拂过湖面。

斯内普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死死盯着李濯的脸，试图找出任何戏弄或怜悯的痕迹，但她看起来很认真。该死的卢平，自己大概也有点脑震荡了，他居然不知道对这话作何反应。

烛火昏黄的光在空旷的屋子里跳跃。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他说道。

李濯歪了歪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你怎么变笨了？”她打断他，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斯内普的手指收紧了袖角，又缓缓松开。刚来这里时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怒意或者怨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只留下一种陌生的、近乎无力的滞重感。他的肩膀松懈下来。

“你这个怪胎。”他冷冰冰道。

李濯笑了：“彼此彼此。”

又是一阵沉默。雨声变得更大了，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两人的呼吸。

“该走了。”

李濯点点头：“晚安。”

斯内普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西弗勒斯。”李濯突然叫住他。

他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明天要是还来...”她语调柔滑，"能带点炖牛肉吗？”

“你想得美。”他颇为解恨地磨了磨牙，脚步渐渐消失在了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