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哐啷一声。
铝罐被放进最近的垃圾桶,栗川日流抿了抿嘴、闪身进入最近的小巷。
简单向五人道谢后,他就离开了警校门口,来到附近的居民区。他没带什么东西,和栗川日流有关的物品都被扔在宿舍内——那说是他的全部家当也不为过。
离开之前他换了件常服,米白衬衫配靛蓝色外套、看起来像个清澈无知的大学生。不够专业,但足够无害。
确认完毕周围没有盯着他的视线后,栗川日流解锁手机,反反复复打开line数次、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编辑发给萩原研二的文本:中间的寒暄和编辑过程省略不提,这段文字的核心要义是感谢对方这几天的关心、以及真的不用太在意他,他们已经好得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云云。
成功在一个气泡里挤下长长的消息、栗川日流再次核对了一下好友列表,确定某个公安的小号在列——对方前几天给他留了个联系方式——随后打开了某个加密邮箱。
里面只躺着一则信息:是个地名、有些耳熟。印象里这个地方位处繁华地带的边缘、他还记得那周围似乎有家卡拉OK,算半个命案高发地。
——好像忘记解释这则信息是怎么来的了。
先前萩原研二来拜访他宿舍的那个晚上,除去转移芯片之外、栗川日流还对自己寝室里的物品做了一番清点——不如说这就是萩原研二来之前他在进行的工作:
果不其然,除却书籍和一些工具外、他还在某个不甚起眼的笔记本里找到了一张纸片,上面印着浅浅的字痕。他用铅笔扫出完整的文字——一个邮箱地址;是栗川日流本人的笔迹。
纸张边缘发黄的程度和笔记本内页完全不搭,应该是最近的产物。
笔记本本身倒是没什么好注意的:内容是中学范畴的代数、字迹也相当稚嫩,看样子是中学时代的遗产;不过里面有几页的文字用荧光笔高亮了起来。清水琉生合理怀疑、那是密码或暗号一类的东西。
而今天拿到电子设备后、他又顺藤摸瓜找到了暗藏在手机里的加密通讯软件。向那个邮箱发送了从笔记本里提取出来的“密码”后,很快、他就得到了这个神秘的地址。
这邮箱还真像是自助售货机,只要投入一定硬币、就能很快获得对应的商品。只是不知道这个货品暗示的地名是砒霜还是蜜糖了…显然,就算里面是毒药、他也没有要求退换货的权利。
好像走题了。总之,他接下来的计划是去这个地址看看情况。
……
的确,非要评价的话,这是鲁莽且没什么分寸的举动——在所知甚少、甚至未能搞明白情报来源(虽然栗川日流应该知道)的情况下“深入敌营”。
如果栗川日流本人还能活着的话,这兴许够他事后吃上一记处分。
但清水琉生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从主观上讲,反正无论如何他今天都会死——比起被不知从哪降落的花盆砸死、或是不知不觉地被当做威胁灭口(当然,那种事也不会发生),他更乐意主动出击,用可控的死亡为生者换取更多利益。
说人话的话,就是反正怎么死都是个死,不如勇敢一搏、说不定单车变摩托呢。
而从客观上来讲,栗川日流的死亡本就从根本上被安排妥当,他现在出自主观意愿的举动不过是受到躯体影响的产物、或者说世界发展的定局:所以他大可以放心搞事。
无论怎么说他都能扯出自己的一番道理。
清水琉生:得意叉腰.jpg。
说服自己后就是制定计划:硬闯就别想了;优先方案是找个什么身份混进去、然后打探情报。
其他都好说。但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栗川日流实在是长了一副过分拥有正义感的路人脸——是基本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是个好人”的类型,所以冒充黑礻土會的杂鱼显然行不通。
…那就只能模仿一下误入歧途的学生仔了。
他才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应该不至于被人从年龄上看出端倪。
总而言之,他还专程为此换了身衣服,希望这能让对面放松警惕…这样自己才好仔细探访一番那个地点,毕竟大家总是对傻子多加宽容(?)。
……
来到信息所说的地址。
如栗川日流记忆中的那样,附近开了家BIG ECHO、以及一些零星的商铺,兴许是因为还没正式进入黄金周、人流量不算太大。
邮箱里给出的只有模糊的定位,栗川日流只好在附近断断续续地摸索起来。也不知道那个富于神秘色彩的地点是个什么性质:
像是据点或交易场所之类的灰色区域。好消息是,看这个地带、基本可以排除存在重火力的情况……坏消息则是,这类位于繁华地段的边缘的地点八成和药一类的东西有关。
在弯弯绕绕的、建筑物拼凑出的缝隙间徘徊了半个小时左右后,终于、在某个瞬间,栗川日流的目光聚焦在了一张酒吧的广告纸上。
没有过多的装饰和解释作的文字,简约、平实,甚至不像是宣传用的广告;上面有的图案不过是一个高脚杯、里面盛放着猩红的液体,而纸张的最下面写着酒吧的具体地址,却没有酒吧的名称。
——找到了。
正如过分的朴实往往暗示着问题、简洁的内容最能引人遐思那样,俗话说得好,高端的暗号往往采用最朴实的传递方式——这个酒吧、八成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地点不算偏僻,但不经提醒、不太容易发现。
顺着蜿蜒的巷子一路向里走,不一会,捏着广告单的栗川日流就抵达了一家外表不甚起眼的酒吧前。这里的门头像是随便找了块废弃的木板钉上去的,上面的文字也草率得很、仅用白粉笔大大咧咧地写着四个字母:CROW。
——crow…乌鸦、鸦羽,他果真没猜错。
而除去草率的门头之外,酒吧的门口还挂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串数字、栗川日流猜想指的是这里的营业时间——没想到它居然还真的作为酒吧营业。
依上面的数字看,他来的时间点刚好卡在营业的范畴内。于是栗川日流没怎么多想、便抬手推开了吱呀的大门。
叮铃、叮铃。
门口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内部的陈设还算齐全,复古情调的装潢、特意露出的混凝土墙面,以及显然是废品回收来的木柱装饰为这里增添了别样的意蕴,像是一首承载旧日的长诗。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尊黄铜制的乌鸦,眼睛部分兴许是嵌入了玻璃珠(他得承认这看起来有些廉价)、泛出暗红的色泽,这让他进一步确信自己确实没来错地方。
只是也许他来得不是时候:酒吧现在显然不是正常营业状态。射灯只打开了靠近吧台的那半,让整个酒吧笼罩在一种神秘的灰暗中。
虽说如此,但其实里面的光线也不算太暗、只是对于刚从白日里踏进来的栗川日流来说,要想清晰视物还得要一段时间。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刚准备找个什么理由让对方多留他一会——来都来了,就这样离开未免有些尴尬——就听倚坐在高脚凳上的女人说,她应该是除栗川日流外店里唯一的顾客、看样子应当是酒吧的熟客或老板的朋友:“哎呀,今天这里可不营业呢……”
看样子倒不像是回绝的语气,但栗川日流还是退后一步。
“不过来了倒也是缘分,这里可不算好找。”一边的酒保接话道,他正调完一杯盘尼西林、端给座上的女性,后者有着一头黯淡的金色短发、显得干练而神秘,“随便坐就好。要来点什么吗?”
还好…栗川日流又上前一步。
他摸索着找到个离吧台几步远的位置,坐下后顺势说道,声音是有点忧愁的含混:“玛格丽特,麻烦了。”
——也许我可以装作一个失恋后想要借酒消愁的年轻人。…虽然不太碰巧地在酒吧的非营业时间闯入这里,但我本意是好的。
趁着坐下的时间,栗川日流微微仰起头、看样子是在发呆,实则是进一步打量起店内的陈设,试图分析出可能的暗门和机关。眼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他得以看清那些第一眼被忽视的细节——
九点钟方向有一排酒柜,里面陈列着各色酒具与酒瓶、酒种看样子相当齐全,那里也许藏有什么机关;
七点钟方向放有一个落地式摆钟,然而指针停留在下午三点的位置,看起来就有猫腻;
然后是五点钟方向,不算太高的装饰品将墙面遮得严严实实、或许装饰品背后会有一扇暗门。
玻璃杯和吧台的碰撞声让他停下观察的眼,他将目光投向酒保,对方也适时朝他微笑:“先生,您的玛格丽特。”
于是栗川日流这才回神一样站起身来(当然,按理来说,酒应该被送到他的位置上;但介于现在是闭店时间,就不必让人家专程送过来了)——这是感官上的说法,事实上,离他坐下刚才过去不到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