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筠找姜也的目的很简单，打听几个事情。
这世上打探消息不仅有百晓生彼岸楼，还有遍布大大小小鬼市的三只耳。而姜也是三只耳的老板，问他最是直截了当。
姜也的出现让窗外的寒风停了，连日的阴天突然放晴，厚厚的云层散去，夜空中只挂着一轮弯月，月辉落在窗前光秃秃的树枝上，在空窗中留下斑驳的影子。
树影贴到姜也身侧，佐以月色，衬得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格外幽深。
“我想知道长白山下封印的是什么？”
但姜也的神情完全出乎沈修筠的意料，他似乎比他还要意外，“长白山有封印？”
“你不知道？”
“不知道。”姜也摩挲着拇指的扳指，望着眼前的茶杯，若有所思，“我以为任淮予自首，你会问我秦陵。”
这回轮到沈修筠意外，“秦陵？”
“是啊，秦陵，帝神的陨落之地。”
神，真的是个太遥远的词。
相传神族居于无妄神域，帝神是神域之主，众神之尊。当年六界混战，神魔纷争不断。诸神为了苍生以身殉道、形神俱灭，与魔族共归于尽。
但六界关于神族、神域的记载太少了，世人都道“神仙”“神仙”，殊不知这世上早已无神。
“神爱苍生，尤其怜人，所以陨神之地大多在人间，他们消散的神力会护佑此地不被侵扰。不过说来也可笑，神悲悯众生，却被众生遗忘。”
姜也毫无遮掩地嘲笑神的可怜，充满不屑的语气中是他的不敢苟同。
可仔细看他嘴角的弧度，又仿佛是自我嘲弄。
“上君为何突然和我说起秦皇陵？”
“大概以为你会问，但是你没问。”姜也端起沈修筠刚放过来的热茶，轻嗅茶香，浅抿，“你这茶不错。”
“那这个问题收费吗？”
“买三赠一。”
沈修筠跟着笑起来，“不介意我抽烟吧？”得到对方首肯，他捡起桌上的烟盒打开，“我很好奇上君来人间是为了什么？这些年妖族在人间动作频繁是否与你有关？”
说着，烟放在嘴边，打火机点燃烟草，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
“沈局长，你这算两个问题。”
姜也靠在沙发，换了个闲适的姿势。沈修筠食指轻点抖落烟灰，表示不在意，请他继续。
“第一，我来人间，只是来而已，没作恶没犯法，该纳的税一分不少。妖族喜欢入世修身养性，就不允许我来吗？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二，妖族的事与我无关，他们不够格。沈局长你应该比我清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小打小闹毫无意义。”
言下之意，妖族在人间的小动作还入不了他的眼。
沈修筠丝毫不怀疑姜也说的话，因为他拥有着足以睥睨这世间的实力，而且这实力完全可以毁天灭地。
隔天是个阳光明媚的艳阳天，沈修筠听褚湛的安排没有去上班，下午小蝴蝶套着身体在客厅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之时听到由远及近的有人在喊褚湛，吓得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去找沈修筠。
他不能被人发现，褚湛和沈修筠很早就给他说明现在的情况，想活命就得藏好。他也比谁都清楚，只有在这二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已经死过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
“褚湛，褚湛，萌萌放寒假啦，今晚我们去电玩城玩啊！正好最近年底沈修筠和白洛他们都忙，没人……”管我们。
桃夭和欧阳萌悦一进门，就见地上爬起来一个人。
其实也不算是爬，更像是平地崴了脚，好巧不巧被她们给撞见了，着实有损沈局长在外威仪的形象。
桃夭干笑两声，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沈局长在家啊？褚湛呢？不在吗？”
摸不准沈修筠板着脸是因为刚才的尴尬，还是发现他们带欧阳萌悦去电玩城，桃夭抠手指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我们偶尔出去玩一次也无伤大雅嘛。你是不知道萌萌现在学业可重了，明明下半年才是高三，她们老师这个寒假补课就开始上高三的课程了！”
“褚湛说的，不能一门心思光顾着学习，容易学傻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恰当时机再甩锅给褚湛，外部矛盾转化为内部矛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修筠对欧阳萌悦还是很上心的，过问学业，又培养爱好，衣食住行样样都安排周到，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欧阳萌悦是他女儿。
“我又没说什么，进来坐。”桃夭那点小心思，沈修筠还不明白？他从橱柜里拿出两瓶果汁，桃子味的拧开放在桃夭面前。橙汁拧开递给欧阳萌悦，“萌萌考完试了？”
“嗯。”
“考得怎么样？”他把茶几上的零食和水果推到小朋友手边，粉色小团子立刻扑上去撕开棉花糖。
“还行吧，下周五出考试成绩，学校叫开家长会，你去吗？”
沈修筠思索片刻应下，选了个橘子递给欧阳萌悦，见小姑娘看自己的神情有些疑惑，眉头越来越紧，便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刚才小蝴蝶听到外面的动静，生怕被人发现，直接把身体丢在地上就跑了。他赶出来刚上身，桃夭他们就进门了，根本没来得及收拾。
“你是不是受伤了？”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
旁边桃夭歪着脑袋绕沈修筠转了一圈，“没有啊。”
但欧阳萌悦还是坚持自己的直觉，问沈修筠，“严重吗？”
“不严重。”沈修筠说得风轻云淡，欧阳萌悦虽然是巫蛊师，但她道行不够，且没有家养小鬼协助，根本看不出他魂魄的异样。而桃夭就更看不出了，她的一身妖力都被白洛卸了个干净，与寻常孩童无异。
“出外勤受伤是家常便饭，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明天张心随和游骞他们要带队去野外实训，你想去吗？”
“不去不去。”桃夭摇手拒绝，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按着欧阳萌悦，生怕一个没拉住欧阳萌悦就答应，“萌萌已经答应明天陪我去游乐园了！”
“哎呀！萌萌，你给我买的糖葫芦是不是忘拿了，我们快去！”
说着桃夭手脚并用地拽着欧阳萌悦出门，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她，也不管这音量沈修筠听得到还是听不到，“你傻啊，这种时候还不溜，万一又有什么实训让你去呢！”
“实训挺好的啊，积累经验。”欧阳萌悦没觉得不妥，其实她还蛮期待去野外实训的。
主要吧，她的家养小鬼到现在都没有人选，城里面那些鬼胆子小，见着她就跑，好像她是洪水猛兽，去野外或许能碰着些特别的，最好是像之前学校地下停车库的千年血煞，厉害又有点小脾气，话还多，这样日子不至于太安静。
“好什么好！”桃夭满脸不赞同，在她眼里欧阳萌悦就是个孩子，没有自保能力的那种，“你才多大？未成年！小朋友就应该好好享受学生生活！和小伙伴逛逛街啊，吃吃好吃的，这才像个小姑娘！”
“嗯，我觉得桃夭说的对。小姑娘不要天天老气横秋的，容易长皱纹。”褚湛进来，手里拿着一串吃得只剩下一半的冰糖葫芦，递给桃夭，“路口张奶奶说你买的糖葫芦忘拿了，喏，给你。”
“你都吃完了，我不要！你赔我冰糖葫芦！”
桃夭不接，委屈巴巴地瞪着褚湛。褚湛收回手，咬一颗，吧唧着嘴，“是你自己不要的，这可不怪我。”
“你个坏人！”
桃夭扑过来，褚湛拎起她的衣领丢出门，“赶紧回家吧小屁孩，小心被坏人拐跑了！”
三下五除二地打发走两个小朋友，褚湛揉着被桃夭吵得生疼的耳朵回来，瞥见沈修筠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倒打一耙，“你也不帮帮我。”
“谁让你喜欢逗她。”
“糖葫芦吃吗？”
沈修筠摇头，“太甜了。”
“你昨天找姜也了？”说完咬一颗糖葫芦。
“找他问些事情。你呢？也去找他了？”
“嗯，他是三只耳的老板，来历神秘，说不定知道紫幻莹草在哪？”褚湛在长沙发坐下，斜靠着，“你找他问了什么？”
“你还记得白洛说过，她来人间是镇守某个被封印的东西吧？革郎、临城的召唤大阵都和她镇守的东西有关，不知道长白山是不是？”
褚湛不解，“那这个和姜也有什么关系？”
沈修筠：“我只是问他，妖族在人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和他有关？”
“他怎么说？”
“没有。他说，当一个人足够强大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
“还真是……和白洛一模一样。对了，白洛还没回来吗？”
褚湛问及白洛，沈修筠亦是纳闷。
以白洛的能力，来回人间和妖界，加上办事，半天的时间再怎么也足够了。当初在革郎，他们被傀儡围攻时若望可是须臾之间从妖界取来了桃夭的本体。白洛作为和若望实力不相上下的大妖，不至于耽误这么久。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