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清感觉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申子韦凑上前看，乐呵乐呵地说，“这么有心啊？还挺纯情的，看这小笑脸画的啧啧啧。”

谢予清没回话，又把那纸条看了好几遍，闭上了眼。

等凉一点再喝对胃更好

谢谢你

这两行字像是印在谢予清脑子里了一样，闭着眼睛他都能想到那些字的笔画是怎么收放的。

真诚的不像话。

顾以禾说的话绕得谢予清心颤，自己乱想了很久，倒是这张纸给了他一个答案。

半晌，他拿起手机开始翻列表，刷了几下没找到想找的人，问一旁的申子韦，“你有没有顾以禾的联系方式？”

“有啊，怎么了这是？”申子韦有些不解。

“我找他有事。”谢予清说。

“？”

“那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好。”

申子韦用嘴含住那串烧烤，拿出手机把名片发了过去，谢予清难得没吐槽。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谢予清输下了一行字。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大太阳从早上七点开始就一直挂在天，烤的大安街的地板像烧烤架一样，踩上去能被烧熟。

勉勉强强踩着点上完了第二节课，谢予清喝了口水润嗓，推门时就感受到门缝外面挤进来的热风。

刚刚他让申子韦看了一下顾以禾有没有发什么，顾以禾没回昨晚那条信息。

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说默认不去了，谢予清还是准点到了211。

早上的211冷清得很，灯都懒得开了，只有吧台后酒柜亮着一两盏灯。

一个人也没有。

211的老板心也挺大的，门就这么开着也不怕有人进来偷东西。

谢予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这么干坐在那里等人。

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有人推开211的门了。谢予清带着耳机，注意到动静立马抬头，顾以禾顶着一头鸡窝风风火火都走了过来。

顾以禾醒来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他睡得很懵，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好久才想起来昨晚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顾以禾真觉得自己昨晚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本来他想当作没看见的，但还是过来了。

他拉开谢予清对面的椅子，坐下，还是一副很拽地样子，“抱歉啊，睡过头了。”

“嗯，没事。”谢予清说。

“找我什么事啊？想让我给你介绍partner呢？”顾以禾说，心虚的摸了下鼻子，昨晚说的确实有些口嗨成分在里头，要是谢予清真要找一个他还真没没人选，不过倒是可以找个理由再揍一遍面前的人了。

昨晚打架的事简直就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不是，”谢予清眉心往下压了压，又很快平展，“我想问问荀泽的事。”

“什么？”顾以禾感觉自己耳朵出了点毛病。

“我是说，”谢予清思索该怎么表达才比较合适，“你昨天说的那些，我认真听了，回去也认真想了，你说的对，关于他我的认识很单薄。所以”

“所以你来找我了？”顾以禾打断他。

“是。”

“操，真的假的。”顾以禾难以置信。

“嗯。”谢予清说。

“……”顾以禾心想着我他妈没真想告诉你，但又硬生生的把这句话吞下去了。

果然酒醒之后对着这张脸就完全说不出脏话来。

谢予清肤色很白，眼下有着不明显的青，像是昨晚没睡好。顾以禾张了半天的嘴一句话都没说像一只不会叫的青蛙。

他抓了抓头发，转头朝着吧台喊：“时哥！”

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从帘子后走出来，谢予清认出这是昨晚给他调酒的调酒师。

“小禾？”被叫时哥的调酒师见到笑了笑，“怎么这个点来了？”

“有点事。”顾以禾说，“来两杯可乐。”

“怎么找我要可乐，我可是调酒的。”时哥说，“你旁边那位很会喝酒。”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谢予清抬眼看过去，顾以禾意味深长地瞟了自己一眼。

“我酒品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时哥？非得这么说呢！”顾以禾嚷嚷。

“逗你好玩。”时哥把可乐拿了过来，“等会记得付款。”

“操两块钱一瓶请我喝一下不行吗，”顾以禾乐了，接着又说，“我的冰呢？”

时哥拎着冰桶过来，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伤胃。”又转头问谢予清，“你要吗？”

“不用了谢谢。”谢予清说。

“你走吧我们还要聊正事。”顾以禾拨完冰就催时哥走，时哥笑着骂了一声没良心也没再去打扰他们。

那可乐冰的顾以禾呲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荀泽的事。”

“是。”

顾以禾眯眼看他：“我认识你不到一个月，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

“没有。”谢予清回答的很干脆。

“……”顾以禾心里爆了句粗口。

“我以前，这方面经历没有参考价值，我没什么能说服你的，但我这次确实是想认真一次。”谢予清的感情经历最早可以追溯到高中，但他很久没去想这些事情了，他没空想，也不想去想。那些感情被风一吹就散了，其实他早忘了。

“我想认真，是因为荀泽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你可能不信，毕竟这话很老套了。”谢予清有点像自嘲似的轻笑了声，视线下移，手无意识地在杯子上敲，“不过是真的。”

今天出门太匆忙，兜里没烟，顾以禾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了颗纽扣。

他盯着纽扣看了几秒，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吧，谢谢你了”顾以禾把纽扣放桌上，“我好像……把你纽扣拽下来了。”

谢予清看了眼那颗纽扣，没动，“你不记得了。”

“什么？”顾以禾有点懵逼，“什么不记得？”

“不是我送你回去的。”

“？”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谢予清摸了一下口袋，想起昨晚的衣服早就丢在洗衣机里了，那名片丢鞋柜上了，今天来的时候也没拿。

“没带，不过我记得名字。”谢予清说，“林潜。”

“哦……”

林潜。

谢予清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顾以禾的情绪变化，但他没问，只是静静地等待面前的人开口说话。

顾以禾先是盯着手里那杯冰可乐，随着冰的融化，杯身已全是水，他放开了那杯子，叹了口气，说：“好我跟你说吧。”

“不过话说在前，荀泽在这儿长大的，我们这片地的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的事情，但从来不跟外人讲，你是第一个。”

“听完你不准发表任何看法，有什么想说的都给我憋回去，知道吗？”

“好，我答应你。”谢予清微微颔首。

“他啊，”顾以禾手撑着左脸，轻声说，“关于他，是很长的故事。”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开头要从宁栀说起。

宁栀是在这个小县城长大的。

她也是在大安街长大的。

大安街的街坊邻居都认识宁栀，她会在凌晨五点起来晨跑，下午放学定点去喂酒吧后门的流浪猫，她喜欢烹饪，会经常做一些好吃的送给大家，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善良的小姑娘。

她的父亲宁武是个尽职尽责消防员，母亲苏玉是个性情活泼幼儿园老师。宁武那边的亲人待父亲并不好，苏玉也是一样，所以他们两个算是私奔来到了这座小县城，生下了她。

可以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沐浴在在爱的阳光里。

她一出生就有个伴，那就是顾小兰。

顾小兰父母亲忙，常年在外工作打拼，她是由她的爷爷奶奶带大的，算是个留守儿童了。

两个人都是女生，关系特别好，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后来上的大学都是同一个。

她们无话不说，她们形影不离。

顾小兰总是说，宁栀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实际上也是如此。她还说，温柔的人会永远幸福的。

童言天真。

宁栀七岁那年，隔壁长青街有了首次的美食节。

美食节时间是一个星期，晚上八点到十点各个街坊都可以找社区申请来摆摊售卖自制品。

苏玉是一个爱吃甜食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宁武有空的时候，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去逛夜市。

苏玉特别想吃钵仔糕，丢下宁武宁栀就往小摊跑，宁武手机响了去接电话，宁栀就站在一旁等苏玉买好。

长青街除了小摊外也有许多算命的人，宁栀没站一会儿就被人拉住来算命了，宁栀推不开，只能听着那老头说了好一通话，等苏玉买完回来时就听到那老头和宁栀说：你命中缺金缺土，你命不太好。

不好个屁！苏玉一把拽过宁栀护在身后，跟那个老头吵了起来。

那老头斗不过苏玉，憋了好一会儿蹦出一句：你五行缺木。

我看你脑子缺根筋！苏玉喊道，牵着宁栀的手去找宁武了。

这事一出，苏玉对美食节也没什么兴趣了，嚷嚷着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宁武劝了她好久都没用。

那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的栀栀。苏玉还是很生气。

那个人是封建迷信，我们不信这个，不用理他。宁武哄她，以前我家里人说我要是对着他们干以后没好日子过，但我有了你们两个人，我现在特别幸福。

苏玉脸红了，推开宁武冲着宁栀喊，你爸爸就会甜言蜜语！

栀栀以后找对象也要找爸爸这样的知道吗？宁武笑着说。

宁武总是忙的夜不归宿，宁栀喜欢看她的爸爸妈妈恩恩爱爱的样子，这画面出现次数太少了，她向前抱住了两个大人，说好。

但那个算命老头的话还是深深地印在了宁栀心里。

一切都一帆风顺，但人生就是不能这么一帆风顺。

那年五月，宁栀在上初二。

不知为什么一觉醒来她总感觉空气很闷，闷的自己难受，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吃着苏玉做的早餐然后和宁武苏玉道了别。

当时她说的是，妈妈再见，还有拜拜爸爸。

放学回家，她和顾小兰一起走在街上，但大安街却是不同寻常的寂静，连店铺里的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宁栀觉得奇怪，过去问跟自己比较熟的早餐店老板：怎么了？

早餐店老板看了宁栀一眼，纠结了好一阵子，拍了拍宁栀的肩说，你回家看看吧。接着，又摸了摸她的头。

这动作让宁栀心里一紧，顾不上旁边的顾小兰一个劲儿的往家里跑，才刚爬上三楼就听到有人在哭，哭得歇斯底里。

她每往上一层走，哭声就越清晰，最后她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房门掩着，没关紧，宁栀手抖的不行，开门像是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屋里，苏玉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哭。

她感到好冷，像是门外有风吹进来，刮得她脸生疼，但其实只是她看到苏玉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下意识地绷劲肌肉导致的。

宁栀把门关上，走到沙发旁问，妈妈怎么了。

苏玉过了好几秒才抬头，双手突然撒开那手机，抱住了宁栀。

只听她说：栀栀，爸爸不要我们了。

手机屏幕朝地，碰的一声，裂痕在钢化膜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