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蔺行淮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读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今天家里,有没有人来。
他说:“博欲迟,是他来了。”
几秒后,他看见周屹川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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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斑驳的雨痕爬满窗玻璃。
蔺行淮应付完了周屹川就回到了房间,把卧室的门关上。
现在的时间是十点,街道上全是松散的灯火。
蔺行淮关了卧室的灯。
他眯了下眼睛,房间的窗户被锁死,并且玻璃有被加固过,以此来防止外来人进入这个房间。
在经历过他失踪,被人不留痕迹地带走后,再拥有。
这让周屹川的神经被绷直了,像一根将断未断的线一样。
它是锋利的,危险的,随时可能绞杀别人,或者是他自己。
所以周屹川选择用这种最为极端的方式来保护他,虽然在过去的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存档中,他一直是用得这样的办法。
多到蔺行淮都已经习惯了。
他不在意周屹川关不关他,他只在意一件事。
那就是他无法查询剧情进度了。
而系统给他的理由是:游戏出现故障,系统正在修复。
此过程玩家无法进行查询。
他怕系统一修复,把他之前辛辛苦苦打来的剧情全都给修没了。
为此,蔺行淮苦恼了很多天。
他垂低了眼帘,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几分钟后,他又收回目光。
蔺行淮差点忘了,这个房间现在也被周屹川安上了监控,还是摆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想到这,他又把伸出去想戳面板的手给收了回来。
叮咚。
微信上,弹出一个好友申请。
蔺行淮瞄了一眼备注,接受了好友申请。
——总算是加上了。
——上次你突然不见,把我们几个吓得半死。
——你还在不?
“……”
听到这个语气,蔺行淮差不多就知道了加他的人是谁了。
他扣了几个字:“还在。”
——那就好。
——我和其他几个…就当时一起去的同事。我们本来还打算找你,结果看见你自己走了。
——我们怎么喊你你都不听,跟着魔了似的。
蔺行淮拧起了眉毛。
走?
他那时分明是被「周屹川」抱着,强行带出鬼屋的。
蔺行淮在手机上打字,“你说我一个人走的?”
——对啊,话说你跑得也是真的快,我腿都快抡断了也追不上。
看到这一句话,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差劲。
首先,柏洵没有必要撒谎。
其次,他的行动在NPC的眼中出现了变化,从被迫,转为主动。
换而言之,是NPC看不见「周屹川」。可这件事同样古怪,如果说NPC看不见「周屹川」的话,那当时周屹出带了警方进入那栋烂尾楼,他又该怎么和警察解释空荡荡的楼房呢?
“你只看到了我一个人?”蔺行淮平复下心来,问。
柏洵说;
——你这话问的,难道不是么?
此话一出,更加让蔺行淮确定了他的想法和猜测。
他的大脑乱七八糟,像一团棉线堵在了他的脑中。
在持续了十几秒的思绪发散后,蔺行淮冷静了下来。他把聊天记录删掉,不再回复柏洵。
蔺行淮躺在床上,装作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他想,这件事目前还干预不到剧情的发展……况且,「周屹川」现在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别说短时间了,以那个地方的复杂程度,没有两三年是出不去的。
而这两三年也足够让他登出游戏。
蔺行淮一想到那个80%的进度值就不免发愁。
希望不要给他一招干到解放前。
否则他这么多天的辛苦,就真的白干了。
他叹了口气,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蔺行淮想到了那份令他遍体生寒的死亡报告,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算了,等明天吧。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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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外边的雾气消融了大半,城市不再是被一片灰白所蒙着的。
蔺行淮按照那个人给出的地址,准时去往那一家清吧赴了约。
清吧内只有寥寥几个人,粗略数过去约莫连十个人都凑不齐。
然而,这家店能够形成这种客流量稀少的原因有二。
一,地方太过于偏僻。
二,布置的太过于单调,不像清吧,反倒像一家猫咖。
蔺行淮一进屋就沾了满身猫毛。
“你很守时。”博欲迟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给出评价。
蔺行淮并不觉得这是夸赞。
他直接问:“我们的时间都有限,你要聊什么?”
“请坐。”博欲迟避开了话题。
抬起头,他和蔺行淮对视了一秒,发现对方的视线此时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博欲迟笑笑,说:“别太紧张,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我想说的是,或许你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用手指叩了叩手下的透明桌面,发出‘笃笃’两道响声。
听到他这么说,蔺行淮皱了眉,他点头,示意他继续。
博欲迟一手推开放在他手边的那杯酒,递给了蔺行淮,他笑着说:“困住你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某个人的更深层意识。”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博欲迟的设定,他本来该是像其他人一样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地工作,闲暇时间做些他认为他喜欢的事情,然后睡觉,再重复昨天做的事。
毕竟在这个游戏中,谁都是这样的,就连周屹川也不为过。
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不同了。
明明连周屹川都不能轻易发现这些细枝末节的漏洞,因为系统会强行合理化,但他当时一上来却能那么犀利地提问,问出让蔺行淮答不上来的事。
所以,这是为什么?
蔺行淮一边好奇,一边他的身体又莫名抗拒询问。
他知道,这是系统在他的身上加了一把锁,阻止他好奇,阻止他询问。
即便如此,他还是问了。
博欲迟思考了片晌,他难得安静了几秒钟。
片刻,他说:“我养的一只猫,它死了。”
博欲迟说,它死的时候毫无征兆,分明前一秒还在像刨土似的把猫粮弄得满地都是,下一秒就直挺挺地到了下去。
而它,甚至才刚出生不到半年,医生却说它是寿终正寝,器官自然衰竭,老死。
不仅如此,就连他之前养的一株花也是同样的下场。
两次相同的事件让他明白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是人为的,是有人在操控着这一切,因此,他的大脑头一回给他传递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想法。
甚至,这或许只是一个游戏,一个被人用来通关的游戏。
而当他遇见蔺行淮后,这个想法又一次被证实了。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NPC,而你,是玩家。”
“对吗?蔺先生。”
博欲迟慢慢吞吞地说,嘴边咧出一个不算太温和的笑。
听到这,蔺行淮人已经麻了。
对于一个有自我,有思想的人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就是发现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世界是虚拟的。
这和一栋高楼崩塌,被巨石埋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那一句“是”被蔺行淮反复咀嚼过后,再咽下去了。
他叹了一声,有点笑不出来,“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聪明的。”
外边的风似乎大了些,裹挟着树枝上的雪滚落下来。轻飘飘地掉在雪地上,再被人一脚踩过去。
这回轮到蔺行淮问了:“你刚才说,这个世界是一个人的深层意识是为什么?”
在他的说辞中,博欲迟提到了游戏,却又在和他的交流中把‘游戏’换成了人的意识,这点让他感到奇怪。
这下有机会问了,那他当然要刨根究底问个清楚。
博欲迟顿了几秒钟,他摊开手说道:“谈起你和他,再结合你那会儿说的话,想猜出这个很容易。”
蔺行淮看他,心想他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NPC了,还能这么寻常地和他面对面的坐着。
他都做好了随时阻止他发疯自毁…也毁他人的事情。
结果这人连排他期都没有,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蔺行淮有点怀疑这个人的皮下是不是其实早就崩了,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他并没有。
他还有心情和他笑。
蔺行淮揉了揉额角,一脸胃疼地看向他:“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给我的那份记录是从哪里发现的了么。”
“记录么,它是我在周屹川的电脑文档中发现的。”
“不过他好像没有打开过。”
博欲迟不以为然地说。
听他的话,蔺行淮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档案,没有打开。
提了这么久的一颗心脏终于在此刻落了地。
“嗯,你清楚它的作用吗?”
蔺行淮抬头,问。
接着,他看见博欲迟摇头,脸上的表情又是一松。
随后他听见博欲迟笑了声,轻声说,“看你的表情,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蔺行淮挑起了眉毛,问:“是什么?”
博欲迟没有急着说,而是在观察他的面部肌肉。
好半晌,他说:“它是用来记录你的死亡,对吗。”
空气静了一瞬间。
蔺行淮承认了下来,“对。”
“我们扯回原来的话题吧,”博欲迟没继续说了,“我想,与其说这是游戏,不如说这是周屹川的意识。”
闻言,蔺行淮的心脏突然悸动了一下,像被搅弄开的一捧水,荡了很远,很远。
他的脸色变了,问:“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