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处理的事情比想象中还多,她名下的产业需要转让或是终止。这些年来积攒下的资源说放弃就放弃子潇也有些肉疼得紧,好在她居然碰巧找到了一个代理人,她还真是慧眼识珠。子潇最舍不得的就是她的餐馆,那些菜机器人并不是不会做,但总觉得少了一些烟火气。她房间里的家具倒是没搬,子潇原本想的是Ricky住不惯,把屋里的摆设给换了,但俊尼的合约也快到期了,到时候他走了Ricky就可以住他的房间。
她很庆幸自己从未说过何时离开,这样她的举动就不像是在磨蹭,成员们当然也不可能赶她,都默契得不提。
她渐渐贪恋上了这种感觉,这种没有任何任务没有任何名分却得美人相伴左右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松弛过了,正规一结束她之所以着急忙慌地离开其实也是为了撇清关系,表明她并无非分之想,这么做是为了将自己从成员们身边剥离,不然她会像八爪鱼一样不要脸地缠在他们身边,但是现在她隐隐有了八爪鱼化的征兆。
直到杋圭点醒了她,正规三后呼声最高人气爆棚的杋圭名正言顺地单飞了,当然并不是脱离组合,只是有了第一张个人专辑,策划是和女爱豆合唱,并且是关于恋爱的。MV也是和那位女爱豆一起拍。
策划类似trouble maker的男女组合一直以来都是子潇的野心。虽然心底里这样劝自己,但真正听到合作曲时,她还是不能免俗。
只是听了一句,就不想再听下去了,尽管还是勉强着听完了,但不方便在杋圭面前甩脸色,并不是出于嫉妒还是怎样,这远超嫉妒的范畴,是她感觉自己不配听这首歌,因为不配,所以不适。
那是杋圭的歌,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指手画脚?
“这里呢?这里怎么样?”
“不错还行。”
“还行吗?我还想着要不要再改一下呢。”上次出的单曲子潇说什么也不参与制作,结果发行后问她怎么样又说太平,现在还没发行呢,她又不给意见了。
“可以改啊,想改就改。”
说完两人就没话了,子潇对于这种疑似尴尬的氛围深恶痛绝,她自己也察觉到她的态度有点儿敷衍,敷衍得很奇怪。
这可不行,于是她很快调整心情,重新听了一遍双人合唱。
“嗯,要不开头直接合唱?我想了下,一般男女对唱都是单人起头,一个人的声音比较单调常用作铺垫。但既然这个是你的solo,对方只是feat。那不如一开始就把绝招亮出来先声夺人。反正也不是主打只是试水。”
“不过开头不是副歌,唱的时候不用太激烈,副歌的部分改作双声部叠唱。”
杋圭听从了子潇的建议,重新调整了一下顺序,将原先副歌的部分弱化提前,简单处理了一番。
“如何?”
“不错。你觉得呢?”
“嗯,比原来好了。”
子潇点头,伸手拿起水杯喝水,哪承想一个没留神,过量的水来不及入口就溢出了嘴角。
她的衣领一下就被打湿了,还有一部分水流进了衣领之下的皮肤上。
杋圭比子潇更快取来纸巾,情况紧急,他直接上手帮她擦拭领口。
“不行了,我出去整理一下。”
子潇借口溜出去了。今天水逆啊?
平复了一会儿,下一秒她就迎面撞上了从走廊拐过来的俊尼和李糯。
“子潇!”
“哦,你们来得正好,帮杋圭听一下他的曲子。”
“你衣服怎么湿了?”
“就是说啊,我先回去换了。”
子潇听见门背后传来脚步声,杋圭好像要出来了,她赶紧绕到了俊尼和李糯背后,转过了拐角。虽然基于人际交往的原则,她应该当面打声招呼再离开,但子潇觉得杋圭那么识趣,应该不会一直等着她。其实子潇就是借口离开,可她不情愿将离开挑明,就仿佛她在逃避什么似的。如果继续和杋圭呆下去,就免不了谈及歌曲之外的事,可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开口。
俊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有成员都知道杋圭对子潇而言最不一样,他担心子潇会产生不好的想法,尽管她将自己包装的很好。
他找了个机会和子潇谈心:“杋圭的solo,你真的不介意吗?”
子潇盯着俊尼,他表情十分诚恳,使她觉得这时候撒谎反倒像是在说实话。
“介意又怎样。”
子潇等着俊尼继续说下去,不料他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到底介不介意,子潇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感受并不重要,不会对事情的发展造成任何影响。既然毫无用处,那介意还是不介意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既如此,那也不必再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现在把这些解释说出来都显得太多余。
子潇的心情多少受到了波动,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事都处理好了,于是她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临走前没忘成员们的强烈要求把机器人的声音换成了她的音色。她离开时没和任何人道别,这是子潇一直设想的不辞而别,印象里她好像已经和成员们说过无数次道别的话了,子潇厌恶装作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说些不痛不痒的酸话,“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如果真的再也不见,那道别又有什么意义。
子潇没有回祖国,而是去了日本。她从未有一刻忘记秋暝,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希望他不要觉得太陌生。
秋暝碰巧有客,这也正常,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光等着自己。老板询问子潇是否要叫停,子潇说不用。随后她在秋暝的私人包厢歇下,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很困,房间里并没有熏香,却隐隐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这是秋暝身上的味道,安神养性,催人醉眠。似是木绣球的香气,可眼下也不是木绣球的花季啊,她想起自己在子宅种了一路的木绣球,不知道花开时节会是怎样的场景。不知道那时,她身边的人又会是谁,子潇渐渐陷入了她为自己编织的梦境,梦里花开遍野,树下有人弹琴,绿色的花瓣擦过发丝落在琴上,又被琴弦弹飞,看不清脸,似乎就是她自己……
子潇再睁眼时,是被饭菜的香味唤醒的。她的头就枕在秋暝腿上。她不知道,这是秋暝在心底里盼望过无数次的场景,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子潇就在屋里等着他。
二人没有寒暄,没有过问对方的近况,一切自在不言中。
“这是你做的?”
“嗯,我就做了这一个菜。”其他是厨房备好的。
果然,这么好吃的天妇罗只有秋暝做的出来。一般日料里的天妇罗吃起来就像是预制的,差强人意的炸衣,差强人意的内陷,没有那种烟火气,吃完就吃完了,不会让人感到食髓知味,你只有想吃的时候才会去吃,天天吃就淡乎寡味了,但秋暝做的不一样。
“你只会做天妇罗吗?”
“怎么可能,是时间不够,怎么,要我给你露一手吗?”
“不用不用,”子潇咬着筷子摆手,“我是想说就算你只会做这一道菜也足够了。”
秋暝漫不经心地举起白润的瓷杯,狭长的眼尾上挑,瞳仁由望着窗外转而紧盯着子潇:“足够什么?”
“足够……”这却是子潇未曾设想过的问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秋暝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不愿为难子潇,他又不急于这一时,现在人就在眼前,逃不掉。于是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刚才杋圭打来了电话,我接了。”
“哦?”子潇闻言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确实。杋圭只打了那一个,没想到就被秋暝给接去了。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他听到我的声音就不说话了,如果他有急事应该会再打给你吧。”
子潇心里像扎着一根刺一样不舒服,她有些埋怨秋暝搅了她吃饭的兴致,但饭还没吃完就去打电话似乎又有点儿失礼。令她感到不舒服的原因不在于任何人,在于打电话这件事本身。
“以后如果有人再跟我打电话我没接到你不用告诉我。”
“嗯?”秋暝惊了,他以为他主动上报的高风亮节之举会得到子潇的侧目,不说改观(他本来形象也很好),至少也加深了自己高洁的形象,没想到子潇却是这种反应。
“就比如刚才,如果杋圭真的着急,那他会再打给我,而不是我给他回电,否则可能会出现两人同时打给对方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情况。再说了是他有求于我,我为什么要着急回拨?不是我斤斤计较,恰恰是没这个必要。而你告诉了我,就会让我对杋圭找我有什么事产生好奇,就会扰乱我的头绪。”
秋暝很认真地听了子潇的说明,着实没想到她原来考虑得这么多,好细腻的心思,教人不敢怠慢。只是一个电话就能想到这么多,那平时那么多繁杂的思绪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秋暝正色道。子潇本来心存火气,得到这样的回应,顿时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了气。
“那如果杋圭不再打了,你会打给他吗?”秋暝见子潇面容缓和,小心翼翼道。
“当然不会啦!”她是那种再好奇也能忍住的人,也不知道子潇是为了什么非逼自己忍住好奇心,大约是在跟自己较劲罢了。
秋暝自然察觉到子潇拧巴别扭的一面,一面觉得不是滋味儿一面又忍俊不禁,面上浮着无言的笑。
第二天子潇给秋暝正式赎了身,秋暝最后走了一次花魁道中,这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和终点,这么大阵仗一半原因也是想给子潇开开眼。
花街十里,红妆艳裹。路面整洁,道路两旁围满了恩客与行人。秋暝身着和服,面目雪白,传统发髻上戴满了珠钗宝饰,子潇这会儿是真认不出他了,只分辨得出其中一支垂花步摇是她送的。他第一次在子潇面前身着和服,子潇欣赏不来,觉得厚重的衣服遮掩了他的身姿,而当秋暝迈开步子,那体态才真真是摇曳生姿。
花魁游行是在走路时用脚画一个半圆,一圈一点一带一顿,子潇觉得这个动作很适合编成舞蹈。步子本身谈不上多高雅优美,甚至有些繁琐呆板,但表演者技艺炉火纯青,尚可欣赏品味一二。不过秋暝要保持这个动作走这么长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她又很是心疼。
花魁身后的武士举着巨大的红伞帮他遮阳,伞柄碗状粗。子潇特意雇人在两边矮楼上洒桃花,秋暝每走一步,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就会落在伞上,被起伏的尘风拂动,顺着伞骨四散滑落,有些落到秋暝身前,有些落到他身上,还有些落到他身后,从而形成步步生莲的视觉效果。
秋暝就这样跟着子潇离开了日本,子潇其实有些疑惑,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拜见秋暝的父母,毕竟她相当于是买下了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秋暝却无所谓道:“没关系,我现在是自由身,你只是为我赎身,我们还没有实质上的法定关系。”
子潇没有因为这句话失落,甚至有些偷乐,这种不用负连带责任的感觉真好。
至于那个电话,杋圭是想问子潇为什么走了,她不是说过对男女组合很有野心想要策划吗,为此他力排众议提出跟子潇属意的性别合作,表示会一力承担毫无怨言,经纪人和老板一方面恐吓他可能会挨骂掉粉,一方面却又抵不住冒险的诱惑,有trouble maker的成功在前,又是子潇出资。
杋圭以为这么做可以留住子潇,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任何征兆。明明听demo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给出了意见。
他不知道子潇只是有这个想法,根本没那个能力,因为她根本不喜欢谈恋爱,更拍不出恋爱的真实画面,咋拍咋别扭,而且是她觉得别扭别人却觉得还好,别人觉得还好她却觉得别扭,在恋爱一事上她根本没有判断力,这涉及她的知识盲区。所以子潇在认清这个事实后就放弃了,她最多出资。
杋圭莫名想起演唱会前选择cover曲目时子潇提过的一首歌,Cody Francis的《you're never coming back》。这是一首缅怀死者的歌,最终没能入选。倒不是子潇顾忌那些,她作为首富从不忌讳什么,她是担心成员们唱不出那种氛围感,虽然这首歌的低音是他们的舒适区,但子潇还是否定了这个选项,因为觉得曲调太平,不符合演唱会的氛围。
杋圭却很喜欢这首歌,尤其是高潮部分的那句歌词:“Still I can't let you go.”
当时为了选cover曲目,子潇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