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五岁那年
哈哈哈,有没有一句话高校毕业生毕业即失业。
我赶上时代福利,毕业季到处投简历,竞争比我想象得激烈。
等待和奔波,让我慢慢看清楚前方,是一片黑压压雾茫茫的群山。
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
身后贪婪的兽是步步逼近,只有走进山里才有活路。
进去发现这里早就被密密麻麻的蛛网包围,纠缠不清,甚至封住口鼻,束手束脚。
我伸手不见五指,早就埋在土里。
“丁丁当当……”
手机闹钟响了,多年经验,我条件反射弹起来,连眼睛都不用睁,熟练地按灭它。
在床上留恋不舍,懒虫挪动,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不能再等,才机械地爬起来。
生活压不倒我,通过我的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跟家人汇报时,由衷感到幸运。
但很快生活又蓄势待发,压力下来。很快,短短
我现在是一名普通的记者。
就举一个例子吧,下面是我昨天的生活记录。
清晨灌下第三口冷咖啡时,我忙碌中,瞟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05:32。
通宵后又去上班,脑袋如蚊子飞来飞去,手上的笔还是不能停。
早会刚散,主编的烟嗓还在耳边嗡嗡响着“地铁故障现场必须拍到伤者特写”。
微信里却弹出新消息——暴雨冲垮的工地围挡旁,家属正和开发商推搡。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不敢耽搁,我抓起相机包冲出办公楼,鞋跟卡进路缝的瞬间,听见裤兜里录音笔撞上降压药的闷响。
午后的采访车上,右手写提纲,左手刷着热搜榜预测晚间舆论风向。
三点半蹲在□□局门口等目击者,啃凉透的煎饼时接到热线电话:“XX小学食堂用过期油!”差点没吐一地。
摄像大哥猛打方向盘调头,我对着后视镜擦掉口红,把“温情教师节专题”的提纲塞回包底。
22:47的编辑部只剩日光灯管在头顶哀鸣。
删掉文档里第17次出现的“相关部门”,我把“涉事企业曾获环保表彰”这句拖进废稿区。
回家路上刷到自家报道下的骂战,有账号@我说“记者良心被狗吃了”。
抬头看见便利店播着白天拍的冲突画面——镜头里我举话筒的背影,恰好挡住了一个孩子攥着破书包的手。
00:00
我到家了。火急火燎洗个澡,又看了会儿手机,收尾了一堆破事,睡前最后吞了一粒药。
闭眼很久很久,慢慢无意识。
就在我愿永远躺在无边无际的黑洞空间时,闹钟响了。
又是新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转不休,转眼就三年而晃。这种没有休息日又要到处迎合的生活,我早已经习以为常。
多年的磨练,我的感官变得钝化,情绪也变得更加稳定,然后日常生活的声音逐渐模糊化,周围的颜色变得稀释。
仿佛时间在我的体内构建一个稳定的机械循环,我只有遵循着走,终点也不会太远。
三年就像走马观花。只有在年终总结上才依稀察觉又过了一年,但我一想到高中也只有三年,便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唯一能让我感到我还活着的时候,是每一个黑夜翻开那本画册。
每次都会怅然若失,每次又都会心中一暖。时间可以倒流的话,我有很多话想说,又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我连问都不敢问。
夜色渗进来时,光暗化成裂纹在画册上已织成一张毛边地图。
月光被割成棱角锋利的碎块,在地板上投出歪斜的图案。
我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物会产生裂缝,精神会被侵蚀。
没有什么是不能时空能毁灭的。
我的心就像玻璃,现在它的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变得脆弱,变得敏感,变得崩溃。
在25岁的十二月,我病倒了。
胃病加长期失眠,我怀疑我快不行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
一份辞职申请,一张回家车票。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老家。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失去。直到一无所有。
很高兴,爸爸妈妈成为我在尘世最后的依靠,我不至于无家可归。
没有告诉我生病的事,我只说我想休息一会儿。
那夜,妈妈抱着我。
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只会爬树捣蛋的小孩子。
我想永远留着妈妈的怀里。我想抱紧她,我想留在最开始的地方,哪也不去了。
妈妈说,你永远是我的孩子,不想离开就不离开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是啊,这里是家。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多年前,粉红色的黄昏下那个幼小心灵的疑惑有了回应。
我回家了。
这里是我的故乡。
十二月又下雪了。
鹅毛大雪又一次覆盖世界,但不同的是,这次我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