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那个事。”孟云知不禁有些羞赧,暗道她太直白,哪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冷月仙起先还有两分关切之态,闻言神色更冷了,说的什么东西,掐头去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说算了。”
她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真难沟通啊,孟云知愁肠百结,想着若是任由她们摆布,到地方后,不管是下药还是用别的方法,那就一切都完了,他打又打不过人家。
玉柳山庄内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师兄他们和江沐那家伙也不知怎样了,可不管有没有事,他们一定会担心自己的,还是要跑。
他心下一横,开门见山道:“冷宫主侠骨柔情,古道热肠,那时候救我们想必是出于道义,不知今日为何又要强逼——”
“错!”冷月仙睁开眼打断他,“说了,只是顺手而已。”
“好!是顺手。”孟云知一改之前的态度,可怜巴巴撒泼打滚道,“好姐姐!既是如此,那你现在就顺手放了我呗!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不差我一个,若是你想要那三条腿的□□,有机会我也能帮你抓一只过来,放了我吧!我实在是担心师兄他们。”
他双眼含雾,形容悲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可怜。
两人鸡同鸭讲半天,冷月仙不明白他说的什么玩意儿,只看出他执意要走。
事情未确定,她也不想闹僵,沉默片刻后,开出了条件:“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据实回答,不可有一丝谎言,我就放你离开,怎么样?”
这么简单?
不会强迫他了?
孟云知当即弯起眉眼:“没问题!只要不涉及宗门秘笈或是我们拾遗阁的财宝库房,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谁缺你那两个钱?整日嘻皮笑脸油腔滑调的,也不知清玄宗怎么把人教成了这样,冷月仙十分无语。
“我想知道,你出身何处,父母可还安好?他们,姓甚名谁,身边还有何人?”
怎么跟媒婆的问题一样?孟云知头脑一懵。
儿时那场惨烈的刺杀像一张逃不开的大网,又朝他兜头罩了过来。
他敛去笑容,神色淡然:“家母姓秦,早已过世多年,至于父亲,他姓孟,但经年未联系,也无甚情意,我自小就在石鸣山清玄宗长大,师兄师弟就是我的亲人,其余的还请冷宫主见谅,我只能说这么多。”
姓秦,还过世了。
冷月仙不禁迷茫起来,难道她猜错了?可为何会那么像,又或是少时的记忆出了差错?
她盯着孟云知,试图从他脸上看到嬉笑糊弄的表情,可这次没有,他一脸认真又平静,他没有撒谎,或是说,他只知道这些。
冷月仙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随即伸手解开他的穴道,然后敲了敲车帘,“停下来!”
将人赶下马车后,她又吩咐道:“给他一匹马。”
“多谢冷宫主!”孟云知抬步上马,心情有点急切。
“等等!”冷月仙叫住他,抛过来一个钱袋,“耽误这半天,拿去吃点东西。”
“哎!”孟云知连忙接住,眉眼带笑,“我就知道!姐姐行侠仗义心怀苍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
又变成那副混不吝的样子。
冷月仙不耐烦道:“快滚吧!”
“好嘞!”
人刚从眼前消失,冷月仙召过一名弟子,低声吩咐道:“去上京,联络上双儿,着重调查孟姓之人,家中有秦姓娘子去世的,查其死因。”
“是!宫主。”
“等一下。”她眉头蹙起,“也可能是外室或是……流落风尘之人。”
她实在不愿往这种最坏的可能上想,但孟云知明显不愿多说,似有难言之隐。
“事情未明之前,你先留在那里吧。”
那弟子领命离开。
清玄宗众人正在沿途苦苦搜寻,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
萧千落心急如焚,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暗自焦灼。
刘闲抱着头,已经被拾遗阁的几人揍好几遍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哭丧着脸道,“那个女人救了我们两次!阁主总是叫她姐姐,她又长那么好看,谁知会不声不响把人拐跑!”
“好看又不一定是好人!”那弟子点着他的脑袋,怒声道,“蛇蝎美人没听说过吗?枉你天天跟在阁主身边,还被别人的美貌迷了眼!”
“那能一样嘛!男女有别。”刘闲小声嘟囔着,感觉话题偏得越来越远。
“念叨什么呢?是不是偷偷骂我?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服服服!大哥你饶了我吧!”
“行了!都别吵!”顾隐川烦躁不已,沉声道。
拾遗阁的这帮人被孟云知惯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是——掌门师伯!”
“欸?你们看那是什么?”一名弟子指着前方遥遥行来的一人一骑。
“好像是阁主!阁主他回来了!”
“哎!”孟云知在马背上远远挥着手,笑得满面春风,“我回来了!你们大家都没事吧?想我了没?”
刘闲泪流满面,阁主全须全尾,平安无事,他的酷刑终于可以结束了。
萧千落忍着激动,率先迎了上去,当着诸多众人的面前,却只敢虚揽着他的肩头拍了几下。
“我没事。”孟云知在他耳边小声道,手指不自觉摩挲两下他的胳膊,权当安慰。
他相当理解这人,昨晚才表白,今天人就失踪了大半天,换谁谁不着急?
顾隐川走过来,将他身前背后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确认完好无损,这才问道:“怎么回事?那个冷宫主带你走时,不说了在山庄外面等着的吗?还有,他说你当时不能动是什么情况?”
都怪这大马哈把自己交出去了,孟云知狠狠瞪过来一眼,吓得刘闲赶紧往人群后头缩去。
不过也不能说实话,那个美人宫主虽然没对他做什么,但确实说了只对他一个人有兴趣,还想要带他回去。
在他透露出有隐疾又装了一通可怜后,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把他放回来了,看起来,她做事全凭心情。
这一趟着实有些丢人。
孟云知抱住他的胳膊,主动卖乖道:“大师兄!我当时突然被吓懵了,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清楚,现在脑袋还晕着呢!既然平安回来,你就别再问了!”
“还晕?”顾隐川皱着眉,伸手帮他号了一下脉。
“脉象确实有些不稳,而且,你的肩颈双穴似乎被封制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宫主说我意识不清时胡乱伤人,所以暂时点了我的穴道。”孟云知讪讪一笑,心道大意了,刚撒了谎就差点被揭穿。
“好了!说了头晕你怎么还问!”孟云知反问他道,“山庄里究竟怎么样了?你们都有没有受伤?”
“我们清玄宗还好,别的门派可能严重一些。”
顾隐川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过已经够他震惊了。
“钱瑞那厮!原来真是他干的!居然还勾结魔教要所有人给他们陪葬,可惜让他跑了!”
“那个木非情真是焚天教护法么?”
顾隐川点点头:“他自己承认了。”
“幸亏刘大人做了准备,这回算武林正道欠下他们一个人情了。”
“刘知州可调不来这么多地方守军,也不一定能来得那样及时,只怕身后另有其人。”
顾隐川话里似乎若有所指,萧千落不禁心头一跳。
“什么人?意思是朝廷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想借机铲除魔教吗?”
“死的只是刺客前卒,魔头哪那么容易铲除?”
“好了,别多想,头还晕着呢。”顾隐川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既无事,便早做打算,这次清玄宗虽未受重创,但有几人轻伤,我要带他们回去休整,你是要跟我走,还是回上京?或是,继续陪这位江公子找东西?”
萧千落有些愣神,似乎没想过他们还有可能会分开,心中不由一阵紧张。
“接着找吧,哪有收了钱半路把活撂下的。”
孟云知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对大师兄说实话,其实不管出于道义还是私心,他现在还不想同这人分开。
萧千落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行!那我们就走了。”顾隐川拍了拍他肩头,“这边离七清山不算远,若时间充裕,抽空去看看小师弟,顺便让他给你多配些药带着,有备无患。”
孟云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师兄,您多保重。”
两方就此别过,刘闲仍跟着他,被其他弟子耳提面命连威胁带恐吓嘱咐了一通。
“好了!走吧!”
晚风猎猎,发带衣角随风翩飞,孟云知在马背上回头笑着,又是洒脱随性的一枚江湖客,“现在要去哪里?”
萧千落痴迷地看着他的身影,众人一走,他心里自在了许多,双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去临庆吧!听风楼在那边有据点,我去看看有没有消息。”
“好!”
临庆距七清山更近了些,说不定真的可以去看看小师弟。
他们早已出了鸣州地界,此处也不邻城镇,天色将晚时,几人在一处村户家借了宿。
这户只有一对老夫妇,儿子一家去了城里做生意,所以家里有空房间。
老两口都是豪爽好客之人,大娘炒了好几个菜,大爷更是把他珍藏在地窖的酒坛子搬了出来,要和这几位道上的陌生朋友喝个痛快。
孟云知好笑道:“大爷!您俩不怕我们几个是坏人啊?我们可都带着刀剑呢!”
“不可能!”那老大爷信誓旦旦,“别看我如今在家捣鼓这几分菜地,以前也是做过许多年生意的,好人坏人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这么厉害!”孟云知捧场道。
“那当然!”大爷得意洋洋,指着萧千落道,“就说他吧!寡言沉目心思重,话虽不多,但想的多,重情义,有担当,这位公子,我说的可对?”
萧千落仍是沉默,但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举起酒碗遥遥朝他敬了一杯。
“那我呢?”孟云知问道。
“你嘛!无甚心思,自是吃喝在口,万事不愁!”
“说的我好像个饭桶哎!”
“哈哈哈那不能!”
几人和乐融融地吃了顿晚饭。
乡间没有娱乐活动,天黑后早早就回屋休息了。
但萧千落心里有事,睡不着,所以熄灯之后,他站到孟云知房间外面,轻轻敲了一下窗户。
孟云知心领神会,溜出房间同他一道翻出了院子。
想着明明都未成亲,却搞得好像偷情一样。
不远处有株百年榕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倒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足下一动,跃了上去,然后靠在树枝上,坐得稳稳当当。
萧千落心跳加快,黑暗中面色微红,却也不敢太出格,只扯着他袖子问道:“想得如何了?”
“才一天呢!”孟云知好笑道。
萧千落轻叹一声:“可这一天好长啊!”
确实很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孟云知想起他在马车上受制于人,以为自己要被虏走,再难相见,那时后悔没有先睡了他,现在却又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像什么样子!
不禁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小声道:“那试试吧!”
“啊?”萧千落头脑一懵,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我说,那试试,再问一遍就拉倒!”
萧千落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压抑着内心狂喜,往他身边靠了靠,嘴角完全压不住:“嗯,不问了。”
夜色静谧,连风也停了,两人呼吸间落针可闻。
孟云知感受着那越靠越近的暖热身躯,心也怦怦跳了起来。
热息喷洒在鼻端,他闭上眼睛,顺从地握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两人双手紧扣,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然后摸到了一处小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