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生长的枝叶让校园有了夏天的味道,相互交叠的叶片已经足够撑得起一小片绿荫。
树荫下是陆陆续续赶去食堂吃饭的同学,然而人流中却有一个身影快速逆行,许之行步履匆忙、神色紧张。
紧接着他的身影不断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每到一个地方眼睛都会着急地四处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汗水不断从他的额头滑落,终于半个小时后,他在西侧门后面的花坛边上找到了傅然,被找到时傅然整个人缩在一团,高大的鹤望兰刚好遮住了他的身影。这里就像是他的复活点,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许之行松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此时的傅然坐花岗岩上,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头向下耷拉着,看起来很不精神,许之行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看见来人傅然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往人身上贴,转过头看了一眼后又默默低下了头。
似是有千言万语,嘴上却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对方开口。
许之行也如他所愿地问道:“主任他和你说什么。”
刚才他在约定地点等着傅然一起去吃午饭,可等了半天不见人,最后却等来了楚泽。
他这才知道,原来傅然被教导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一直到下课都没回来。
许之行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甚至已经猜到了谈话的内容。
傅然:“他们让我和你分手。”
停顿片刻他接着道:“他们还说你的保送资格还在审核,一切还不是定数,我现在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这番话和前几次老师对他说的如出一辙,可相比于自己的淡然,此时傅然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很显然主任的这次施压是成功的。
许之行的手指下意识地慢慢收紧,因为现在傅然的表情不止是担忧,还有内疚。
其实这些天以来傅然对自己的愧疚他都有所察觉,即便对方什么也没说,他也能感受得到,而这次的谈话更是将傅然的自责推上了顶峰。
再加上高考这座大山,他看得出傅然早已筋疲力尽。
许之行一步步看着他从朝气蓬勃变得憔悴不堪,看着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夜之间变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看着傅然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许之行没再说话,并默默地收回视线。
然而一旁的傅然却在焦急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准确说是对方地拒绝,他在等许之行说不行,等着对方拉住自己大声地告诉他,他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许之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恋人,更是家人,他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所以他想让许之行说出自己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可等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他悄悄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失魂落魄得脸。
傅然的心脏的猛地缩紧,所有的顾虑与胆怯瞬间消散,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是恶人也罢,别人怎么骂自己都好,他就是不能失去许之行。
于是他立刻转过身,把头埋在许之行颈间,双手大力的搂着对方的腰,好像害怕面前的人会逃跑一样。
紧接着下定决心般道:“可我不想分手,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我知道这很自私,可我就是不想……”
傅然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他说这话时甚至不敢看许之行的脸,只有低着头才说得出口。
然而就是这犹如蚊鸣的一句话,在许之行的心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他一时哑然,嘴张开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听到回答的傅然抬起头,只见许之行眉头紧蹙,两人目光交汇,许之行终于开口:“我,你……”只不过喷薄而出的情绪将他的声音冲的零零散散。
傅然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不敢再触碰,下一秒不可置信地心碎道:“你现在已经这么讨厌我了么。”
他以为许之行听到自己说不想分手,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许之行拼命摇头,没想到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误会,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他猛然伸出双手捧起傅然的脸。
傅然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倾身而来,瞬间封住了他的嘴唇,事发突然,没有做好准备的他手上一个打滑,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后倒去,下一秒两个人一同跌进花坛。
倏然间花瓣腾空而起,蝴蝶翩翩飞舞,它们似乎在用自己的身躯替他们抵挡了所有的恶意与偏见,好让他们的爱在这里安静地绽放。
许久,许之行松开傅然缓缓起身,暴风骤雨般的拥吻过后,傅然嘴唇红肿,上面还泛着是水光,仿佛真的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模样看着比这花坛里开得最好的郁金香还要娇嫩。
许之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傅然不好意思道:“干嘛,怎么这么热情。”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更加仔细地看着眼前人,原来那个无所畏惧的傅然一直都在,他爱的那个少年始终如一。
从今以后,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能让他放开眼前的人。
许之行:“我和你一样,一样自私,一样不想分开。”
傅然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起,还不等起身就将怀里的人死死抱住:“咱们结婚吧,反正成年了。”
许之行:“啊?”
片刻后两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重新坐回花坛旁,虽说解开了误会,可傅然还是冷不丁叹了口气。
许之行:“怎么了。”
傅然:“我不想和你分开,可我也不想你失去名额。”
他晃了晃许之行的胳膊:“怎么办,我没你那么聪明,要不你想想办法。”
说完他忽然想到什么:“早知道我就不该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你,把你的计划都毁了,当时怎么就忍不住呢。”说到地方傅然还气急的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许之行赶紧揉揉他的头:“这件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没了保送名额,如果没了名额,我就参加统考,一样能进医学院。”
傅然:“可保送生和统考生待遇会差很多。”
许之行:“是有差距,但人不能太贪心,如果太贪心最后会什么也得不到。”
傅然的呼吸一滞,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小满,她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忽地一笑,看来自己还没有小满学的好。
傅然:“叫我不要贪心,可做牺牲的却是你一个,那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得的名额。”
许之行:“你说过,你的就是我的,那我的也是你的,所以不是我一个人做牺牲。”
他抚平傅然的眉心接着道:“永远都不要对我愧疚,那些加在我身上的,不管是名誉还是光环我都不在乎,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只在乎身边人。只要你好好的、健康平安的呆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听内敛隐忍的人直抒胸臆,如同在荒芜的土地上看一朵花盛开,他用上万倾贫瘠的土壤努力开出堪堪一朵,然后毫不犹豫地摘下,递到爱人的面前。
这不是最好的,却是他能给的最好的。
傅然忍不住朝着许之行的脸颊亲了一口,再一次将人搂住:“怎么办啊,明天就要走了,实在舍不得你。”
许之行靠着他:“我也舍不得你。”
傅然:“呦,之前不是说七天之内都能忍受么。”
许之行笑意渐浓:“你不在,都没人给我买早餐了。”
傅然最近一直以早起买早饭为借口,提早去光荣榜那把那些字擦掉,
事后再把买好的早饭放到许之行的桌子上。
期间他也抓住过几个人,但第二天还会有别人写上去,发觉管不了便索性不理睬他们了,反正不管他们写上去什么,傅然都会擦掉。
傅然:“就是为了让你习惯我给你买早饭,好让我走了以后不习惯,怎么样,我有心机吧。”
许之行满眼温柔的望着他,夸奖似的摸着他的头道:“这么聪明,看来航大非去不可了。”
出发去复检的当天两个人天没亮就起了床,傅然嘴上说着不要送,但看到许之行拿着他的行李走在身侧时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为了省钱,两人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着机场大巴,傅然哈欠不停,他把头靠在许之行的肩上,安心地闭上了眼。
一阵风吹过,傅然没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许之行赶紧把傅然的手又捂紧了几分。
许之行:“刚才应该把那个薄外套拿上的。”
傅然舒服的蹭了蹭他的肩:“还好,不是很冷。”
眼看大巴就要进站,许之行不放心的叮嘱了很多,怕傅然压力太大,宽慰道:“你现在成绩已经很好了,就算去不了航大,还可以去隔壁的工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许之行一闲下来就会查询有关京市大学的信息,几乎成了一个习惯。
傅然睁开眼:“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
他抬头呆呆望着天空,想象着自己驾驶着飞机翱翔在天际,这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自由的职业了吧。
“我还是想当飞行员。”接着他的语气更加坚定了几分:“我一定要当上飞行员。”
机场大巴缓缓驶入车站,两个人同时起身,许之行把手里东西递过去,傅然回过头正好看见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于是他开口道:“好了,我要大变活人了,闭上眼。”
即便告别的目光总是那么沉重,但许之行却不想浪费分别前的一分一秒。
果然傅然上车后一回头还是对上了许之行的目光,他笑着挥手,傅然也以同样的动作回应着,只可惜司机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很短,下一秒便一个油门就带着傅然离开了许之行的视线。
许之行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心里怅然若失,大巴还没消失在视野里,他就已经开始有点想念了。
待车子的轮廓彻底消失后,他才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车站离学校不远,只隔了一条街,他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周围只有零星几个同学。
他走进教学楼,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离开的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一旁角落里的方涵,此时的她站在光荣榜前,代替着傅然擦着上面的笔渍,傅然楚泽一走,唯一靠得住的就只有她了。
傅然临走前一边求她一边递过来一张万能券,这明明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把戏。
可傅然却说长大了也适用,方涵不知道该说他没变还是该说他没长大,不过她还是收下了,她看着手里的券,就像是握着童年的一个碎片,那是她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收拾好东西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傅然和楚泽的位置,这个班级也只有他们两个能和自己说上话,如今两人都不在,原本每天多多少少还能说上几句话,现在直接闭着嘴巴挨到了放学。
她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形单影只的走在人群当中。
忽然一个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也拍散了她周围孤独的气氛,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孟薇:“好巧!”
孟薇和方涵两个人家住的位置完全是两个方向,所以放学的路上很难遇见,这次遇见也是因为她们还没走出校园。
方涵揉着肩膀回看着她,只见对方一把揽过她,“走吧,咱俩还能走一段。”
两个人往校外走着,孟薇喋喋不休的和方涵聊着天,并没有发现此时方涵的脸色不对。
还没出校门她就隐约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东西,那辆熟悉的白色suv,一出大门车上的人就看见了她们,车门倏然打开。
下一秒方涵的继父从车上下来,不等她支走孟薇,人就已经快步走到她们面前,与此同时男人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一旁的孟薇。
刚站稳男人便朝着孟薇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方涵的父亲。”后面两个字让方涵心里一阵恶寒。
“叔叔好,我叫孟薇,是方涵的好朋友。”
男人脸上的笑逐渐加深:“小涵的朋友,长得也这么漂亮。”
方涵猛然瞪大双眼,她立刻转向孟薇:“那明天见吧。”
孟薇刚要说好,男人却抢先一步道:“我送你回家,正好我开了车。来吧。”
说着便走到车旁打开了车门,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孟薇见状也不好推辞,可刚要走过去是,方涵猛地拉住她的胳膊。
孟薇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方涵看着她,没说话,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