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面下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专注的对弈。

其他人也在屏息注视着他们，等待着结果。

顾声观察着周围，他发现这个庭院似乎是一个缩小的P市老城区，整个庭院也是五芒星形状，中间立着一座方尖碑，周围布置着十二座和传道广场相似的天使雕像。

不过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有几座雕像和广场上的有细微的差别。

周围的墙壁上布满了浮雕，这些浮雕和那五座处在五芒星尖角位置的教堂相互照应。

这一切都出自初代牧首何天佑之手。

有传言说，初代牧首在建造这座城市时，留下了一间密室，有人说那间密室联通着神界，也有人说，那里面藏着宝藏。

像这种传承久远的宗教，总是会伴着这种亦真亦假的传说故事。

顾声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出路，他小心翼翼的往墙边挪动，刚才被明清远砸出来的那个缺口或许可以利用。

让顾声没想到的是，他刚刚移动了两步，明清远就突然转头看向他。

明清远眼神直直的盯着顾声，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了枪上。

顾声讪讪的移回原位。

坐在明清远对面的夜老师，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很明显，在棋局上，他落了下风。

顾声看了看夜老师，突然说道：“夜老师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适，是不是恐高？”

周围的人看向顾声，不知道顾声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夜老师也看向他，夜老师明显与顾声相熟，他只当顾声在关心他，他说道：“顾声，我没事，只是有些热。”

他看了明清远一眼，不希望明清远将注意力转移到顾声身上，明清远就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他怕顾声会受到伤害。

夜老师说道：“放心，一局棋而已，我能下完。”

在棋局结束后，他的生命也会结束。

棋盘上的局势已经明了，夜老师此局必输无疑。

他现在只想尽量拖延时间，这是现在唯一能救下其他人的方法。

明清远疯了，但是不傻，不仅不傻，他还很聪明，很敏锐，所以即使有人拿着通讯器，也不敢和外面沟通。

毕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方尖碑庭院有不一样的意义，在方尖碑庭院被毁和自己被杀之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既然这里的人无法联系外面，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外界发现这里了。

像牧首下葬这种重要的仪式，每一步都是被精心安排好的，时间精确到秒，结束的时间也一样，所以只要时间拖到仪式结束后，外面一定会发现这里的异常。

顾声对夜老师自然是没有任何印象，他对顾声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顾声是好心，想要救下夜老师，可惜夜老师好像不领情。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夜老师想不想不重要，明清远怎么想最重要。

顾声看着明清远说道：“你今天不是要死吗，还让我来参加葬礼，我看你活的还挺好，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周围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知道顾声在说什么。

那封信，明清远只寄给了顾声，似乎顾声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

明清远看着顾声，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困扰，这还是他第一次做出这种表情。

明清远说道：“我没有说我要死，”他眼睛发亮的说，“我是说我今天要上天堂了，请你来观礼。”

顾声沉默不言，上天堂和死有什么不一样吗？

很明显，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顾声都认为这不一样。

人群中有人愤怒的说：“你想要取代牧首，升上天堂？你做梦，就算你去，也是下地狱。”

明清远眼神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说话的人，然后轻轻的挥了下手。

接着一颗子弹穿透了说话人的心脏，所有人瞬间噤声。

顾声猛的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顾声看到了瞄准镜的反光。

上面竟然还有狙击手。

这明清远布置的还真严密，这下是彻底绝了下面人逃跑的心。

看着地上多出来的尸体，顾声以为其他人会暂时安静下来，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敢说话。

周明心站出来看着上面，说道：“你杀吧，你杀的人越多，越进不了天堂，你死后一定会下地狱，而我们，”他听了听胸膛，“我们必会得神召唤。”

顾声很想问，上天堂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刺激上面那个疯子吗？

然而不管顾声怎么想，周明心的话已经说出口。

这次明清远没有叫狙击手，而是朝着周明心，举起了手里的枪。

夜老师额头的汗越来越多，不止因为棋局，还因为此时庭院里的形式。

虽然还没想到破局之法，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出下一步，然后对明清远说道：“该你了。”他想要将明清远的注意力吸引回棋局。

可惜事与愿违，明清远看都没看棋盘，随手走出下一步。

夜老师看着明清远的那一步棋，脸色有些苍白，刚刚还是冲动了，明清远这步看似随意的棋，将夜老师逼入了绝境。

明清远挑起嘴角，用眼神余光看向夜老师，说道：“老师，您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吗？现在，下面有人帮您，不好吗？”

棋局上落入下风，输了就要死，内心的想法又被明清远点了出来，夜老师的精神已经崩到极致，随时可能崩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一边继续观察棋局，一边安慰自己：一定还有破解之法，不要着急，而且，就算明清远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又怎么样，规矩是明清远定的，他只是在按照明清远的规则行事。

明清远再次看向周明心，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这里是神教圣地，是神曾经降临的地方，而我，会死在这里，让恶人的血污染了圣地，你们这些管理者，就没有责任吗？”

说着，他眼神中疯狂愈加旺盛：“你们以为你们真的可以上天堂吗？神会原谅你们吗？”

明清远的话音落下，人群中瞬间响起议论声，顾声听到有人说：绝不能让明清远死在这里，还有人说：污染了圣地，神会降下神罚，所有人都会堕入地狱。

顾声默默的听着，只有一个想法：上天堂真的那么重要吗？活着不好吗？整天讨论这些天堂地狱的有什么意义？

眼看明清远要对周明心开枪，而周明心梗着脖子，一副殉道者的模样。

顾声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我和夜老师换，我来做你的对手，”他看着明清远，“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吗？”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和明清远是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

明清远看向顾声，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他一定不会同意，但是顾声不一样，顾声在明清远这里意义非常不同。

明清远是孤儿，他被教会收养，在教会长大。

周围的环境对他影响很大，让他从小就成了一名虔诚的神教信徒。

当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很自然的进入了教会建的神学堂。

由神教创立的学堂，除了最基础的尝试教育外，就是各种神学理论。

在学堂的熏陶下，明清远的信仰越来越深刻。

他性格友善，成绩优异，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会在毕业后成为一名辅祭，然后再成为正式的司祭，他会将这一生献给神教。

然后顾声来了。

顾声是在某天突然空降到学堂的，是牧首亲自带他来的。

牧首似乎很喜欢顾声，他甚至说顾声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天才的学生，顾声一定可以将神学发扬光大。

可能因为出场太过高调，所以其他学生并不喜欢顾声，而顾声却并不在意，他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也不是没有学生找过顾声的麻烦，顾声通常会默默忍受，让人感觉他很好欺负的样子，最开始明清远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某次，一个和明清远关系不错的学生哭着和明清远告别。

那个学生说他不小心违反了学堂的规则，被驱逐出教会了。

而就在几天前，这个学生故意当着面顾声面在他饭里吐口水，当时的顾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饭倒掉重新打了一份。

几天后，这个学生就被逐出了教会。

明清远突然发现，最近出现了很多学生被逐出教会的事，这些学生无一例外都曾对顾声做过什么。

也是从那时起，明清远开始关注顾声。

明清远发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后，顾声的日常依旧一成不变，宿舍，学堂，食堂，图书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活动。

而其他学生似乎也隐约发现了那些被逐出教会的学生与顾声有关系，之后再没有人欺负顾声，但是也没人靠近他，所有学生躲顾声就像是在躲瘟神。

只有明清远，越是观察顾声，就越对顾声感兴趣，之后他开始试着接触顾声。

然而明清远马上发现，顾声很那接近，不管明清远是约他出门，还是约他研习教义，都被顾声礼貌的拒绝了。

越是被拒绝，明清月就越是想亲近顾声，于是他换了一个策略，他故意在图书馆坐在顾声身旁，和顾声看一眼的书，然后假装有不懂的地方询问顾声。

而顾声会拒绝明清远的邀约，但是从不拒绝他的询问。

顾声总是会很耐心的和明清远讲解那些内容。

明清远渐渐发现，虽然最开始他确实是抱着故意接近顾声的目的提出的问题，但是每次在顾声讲解后，他总能有新的领悟，顾声是天生的老师。

而且明清远渐渐明白了牧首的句话，顾声真的是天才。

神学与其他学科不一样，即使在近代加入了很多科学化的内容，但是它依旧是一门唯心的课程。

神学重辩论，谁能说服对方，谁就是对的。

而顾声总是那个胜利者，他可以说服任何他想说服的人。

明清远看向顾声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从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仰慕。

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在明清远看来，顾声就是被神选中的人间话事人。

顾声说的那些话，都是神的旨意。

在明清远看来，顾声未来会成为司祭，成为主教，成为大主教，甚至成为牧首。

而明清远愿意追随顾声。

所以虽然顾声依旧对明清远表现的很冷淡，顾声会回答明清远的问题，但是从不和明清远有更多的接触。

顾声的眼中似乎只有书，其他的一切都无法入他的眼，即使明清远天天与顾声并肩而坐，也没有在顾声眼中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明清远并不在意，在他看来，神的使者就应该是这样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边不可接触。

时间来到毕业考试，作为考试的一部分，学生们需要上台对这老师进行演讲。

明清远的演讲很顺利，他拿到了最高分，每位老师都对他赞赏有加。

明清远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目光希冀的看向顾声，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赞扬，毕竟在明清远看来，自己算是顾声半个学生。

然而他失望了，顾声只是漠然的越过他走向讲台。

下一个要做演讲的是顾声。

明清远压抑住内心的失望，开始集中精神听顾声的演讲。

顾声的演讲很精彩，或者说太精彩了，他推翻了很多原有的理论，重新解读了教义。

如果说明清远的演讲让老师们起立鼓掌，那顾声的演讲就是让老师们集体失语，那已经超出老师们可以理解的水平。

于是，在顾声演讲完场后，整个大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在沉默后，是瞬间爆发的议论声。

老师们没有给顾声打分，而是纷纷站起来与顾声辩论，有人认为顾声重新解读教义的行为是对神的侮辱，有人单纯的想要顾声解答疑问。

一时间，演讲变成了辩论，顾声一人对抗整个老师团队。

对于所有的问题，顾声都一一回答，而且是让提问者无法辩驳的回答。

这场辩论并没有在老师团队败下阵后结束，老师们开始呼朋唤友，誓要将顾声这个学生辨死。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加入辩论，最开始是司祭，然后是主教，甚至连大住家都来了，最后连牧首都来了。

这种辨经现场，已经百年未见，明清远作为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