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躲的,萧鹤川心想,早一天把脸治好,才能让柳昭隐早一天远离皇权斗争,可是四周好安静,前后左右全是黑暗,不会已经……
萧鹤川急道:“昭隐?!”
萧鹤川找遍了内衙,正要出去找,突然听见柳昭隐喊道:“臣在!”
萧鹤川连忙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却差点撞翻柳昭隐端着的面。
柳昭隐连忙后退两步,堪堪保住了面:“臣瞧着后厨都散值了,殿下却还没有吃饭,就给殿下煮了碗面。微臣手艺粗糙,殿下是将就着吃,还是想吃别的?臣去给殿下买。”
萧鹤川看了柳昭隐很久很久,直到手心里的冷汗渐渐褪去,心情也跟着平复,却把柳昭隐看得不自信了。
喊就喊吧,手里怎么还提着剑呢?难道襄王的情绪也不稳定?
柳昭隐立刻认错道:“臣不该擅离职守,更不应该在衙门里乱跑,呃……殿下急着找臣,是有什么吩咐吗?”
确定柳昭隐没事,萧鹤川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说:“吃面。”
柳昭隐:“那臣端进去了。”
萧鹤川:“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提前知会我一声,因为我身边,不见得那么安全。”
柳昭隐:……
襄王怎么一会儿高冷,一会儿随和?有时候生人勿近,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有时候又像个长辈似的,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好多?
柳昭隐:“臣不怕,臣的本事,殿下是知道的呀,东方裕的人情,在臣这里也是好用的,臣不光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殿下呢。”
柳昭隐把面端进屋的时候,李衍终于拎着装满了玉盘珍馐的饭盒回来了,一只脚刚踏进内衙,他就看见萧鹤川挥了下手,意思是拿下去分了,李衍便麻利地消失了。
堂堂襄王,饮食怎么会没人负责?萧鹤川吃不惯刑部的大锅饭,所以平时,都是他的护卫从王府里带过来,或者从酒楼里买回来,只是柳昭隐初来乍到,所以不知道。
萧鹤川:……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
萧鹤川吃着面,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必称臣。”
柳昭隐:“谢殿下。”
萧鹤川:“明天,我早些回去。”
柳昭隐:“我不知道殿下这么忙,贸然来打扰殿下,是我不好。”
萧鹤川:……
怎么这么乖?柳昭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经历社会的毒打了?
柳昭隐:“只要殿下愿意,我每天只需占用殿下一点点时间,不用殿下回来跑,我可以每天来刑部。”
萧鹤川:“不能一次治好吗?”
柳昭隐:“技术上是可以一次成功,但是太子因为您一直戴着面具,还怀疑过您的身份,所以我想,为了避免将来,再有人利用此事攻击殿下,殿下的脸还是慢慢恢复比较好,殿下不用担心我,我可厉害了,不信的话,您可以问东方裕。”
萧鹤川:“我知道你武艺高强,还会一些术法,但储位之争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即便你能够脱身,也有可能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一辈子不能见光,那样会很委屈,不参与这一切,你就可以永远自由。”
柳昭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您这么关心我,我自然也要为您着想。您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倒是您,每天都熬这么晚,对身体很不好,所以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
陛下让襄王调查祸国的妖物,这一点上,他们算是合作关系,但是萧鹤川几次提醒他,不要暴露自己,不要轻易踏入皇权斗争,所以柳昭隐暂时不想对襄王坦诚。
襄王公务繁忙,散值以后还在加班加点地查阅卷宗,萧鹤川接着零碎的案子维持收入,却从来没有放松对杜鹃的调查,柳昭隐也想做点什么,毕竟,他的奖励是生命。
刑部接收了很多地方上破不了的案子,如果这些案子里有杜鹃的线索,那么就可以减轻一点萧鹤川的负担,所以柳昭隐想混入刑部。
萧鹤川:“也好,那你就从明天开始,与我一起查阅这些卷宗。”
分.身和主身的思维是相通的,所以他知道柳昭隐对妖物的抓捕至关重要,虽然柳昭隐的态度很别扭,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柳昭隐。
靠近他,温暖他,利用他,啊,不是,是最大效率地利用他手中的资源,还挺顺利的,柳昭隐心想。
柳昭隐:“殿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有个弟弟,每天跟着我在水粉铺里帮忙,水粉铺距离东石街太远了,所以我想让他和我一起住在您的王府里,可不可以呀?”
萧鹤川:……
确定是请求而不是要求?不是让他用五彩绳上吊的时候了?萧鹤川把右手的袖口往下扯了扯。
一整晚了,萧鹤川终于知道别扭在哪儿了,他回想着柳昭隐近来的措辞,尊敬的?殿下?可不可以?呀?贸然打扰?是他不好?
还是权力好啊,东方裕每天都被他呼来喝去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原本,萧鹤川已经决定要跟柳昭隐坦白了,今天真的是因为太忙了,所以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还是等脸治好的那一天再跟他坦白吧,萧鹤川心想,在那之前,他要好好地替自己的分.身出出气。
萧鹤川:“襄王府不养闲人。”
柳昭隐:“我用劳动换,我给您做夜宵,或者您想让我做什么?”
饼子住进襄王府,不用每天来回跑了,柳昭隐也开始了给萧鹤川端茶倒水的生活。
虽然他经常提醒自己,这是一个阶级分明的世界,但是阶级观念还没有深入他的骨髓。
所以他经常对萧鹤川的使唤充耳不闻,看卷宗看得认真的时候,甚至会说:“哎呀,你等一下。”“我忙着呢,你想喝水自己倒。”
萧鹤川看着空的茶杯和一动不动的柳昭隐,心想,原来有些时候,皇子的身份也不是很好用。
有时候柳昭隐反应过来以后,会对萧鹤川百般殷勤,万般讨好,把他哄得心花怒放,既往不咎,有时候真的忘了,能晾他一整晚,还好萧鹤川是一位情绪稳定的皇子。
儋州的曹庆山谢晚辞夫妇同时失踪,曹庆山的尸骨已经找到,谢晚辞却人间蒸发了,他们觉得这件案子很有可能与杜鹃有关,所以柳昭隐重点查阅了失踪案的卷宗。
近十年来,大康各地未破解的失踪案有百余件,柳昭隐不知道这算多还是算少,他把这些卷宗全都抄录了下来,专程跑了一趟青州。
虽然襄王和萧鹤川的关系不一般,但是他们传递消息的办法,肯定不如他的传送门,方便又快捷。
主身看到卷宗的时候,分.身就已经知道这些案子了,并且已经在做筛选了,但分.身还是对柳昭隐说:“这些卷宗很有用,你辛苦了。”
远在襄王府的主身心想,柳昭隐非要留在刑部,还对他这么殷勤,原来是为了给他的分.身找线索。
柳昭隐:“还是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自在,那个襄王,总是对我呼来喝去的,我都快成他的奴仆了。”
萧鹤川冤:“确定是襄王对你呼来喝去,不是你对襄王呼来喝去?”
柳昭隐委屈道:“我哪儿敢啊,他一会儿要喝茶,一会儿要研墨,吃完点心也不会自己洗手,洗完手也不会自己擦,我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一个人,在我们那儿这叫病,为了抄录这些卷宗,我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柳昭隐伏案工作久了,肩颈酸痛,萧鹤川给他捏着肩膀,越捏心里就越生气,越生气下手就越重,捏得柳昭隐吱哇乱叫,还不给跑。
他最落魄的时候都没有人敢让他捏肩膀,才伺候了几下,就跑来告状,到底有没有人来管管柳昭隐?
萧鹤川:“痛则不通,不用点力气,经络是揉不通的,你忍一忍。”
柳昭隐:“就让肩膀酸着吧,让它知道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萧鹤川:“别乱动了。”
柳昭隐眼角挂着泪珠:……
好痛,救命。
襄王府。
柳昭隐说,他想换一个人多的院子住,那个院子太冷清了,他本想跟下人或者护卫住一起,但是萧鹤川叫他和饼子搬到自己的院子。
萧鹤川:“昭隐,今晚你守夜。”
柳昭隐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怀疑自己听错了:“还要守夜啊?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敢自己睡觉?”
萧鹤川:“守夜不是让你陪着我睡觉,你要随时准备着给我倒茶、点灯、赶蚊子、我冷了你要加被子、我热了你要减被子、我饿了你要立刻马上去厨房做饭,明白吗?”
柳昭隐不情不愿道:“明白。”
从柳昭隐乱告状的那一刻起,萧鹤川就决定对他行使呼来喝去的权力了,隔着床幔,萧鹤川却听见外面的人在脱衣裳。
作为被呼来喝去的臣子,他要时刻准备着伺候主子,怎能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萧鹤川正要数落几句,却见柳昭隐把中衣都脱了:“你竟敢……”
柳昭隐可怜巴巴道:“殿下,我吵到您了吗?实在抱歉,我的肩膀好痛,您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萧鹤川:……
竟敢在皇子的卧房里脱光,若叫旁人知道了,他们可还说得清?
萧鹤川叹了口气,点了盏油灯,这才看清柳昭隐的两边肩膀,全都破皮了,他用这么大的劲要干嘛啊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萧鹤川给柳昭隐涂了金疮药,叫他不用守夜了,因为愧疚,还叫府里的厨子改善了柳昭隐的伙食。
柳昭隐刚开心了一秒就被萧鹤川叫了回去,萧鹤川在他刚才趴着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小竹筒。
柳昭隐只顾着肩膀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竹筒,只能说不是他放的。
萧鹤川让柳昭隐守夜,护卫和下人便都回到各自的院子睡了。
饼子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个时间他早就呼呼大睡了,放竹筒的人看来是不好查了。
竹筒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阑县桐花村往东十三里。”
虽然没有见到放竹筒的人,但萧鹤川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奉天寺刺客的线索,萧鹤川命秦立、姜辰、李衍、杜易四人,务必活捉此人。
刺客使用的是最普通的剑,训练有素也非常谨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东西,可以说是毫无线索。
阑县距离京城不远,秦立等人很快就活捉了刺客,刺客身受重伤,被附近的农户所救,他打算行动方便了就离开的,没想到会被找到。
刺客见过萧鹤川的分.身,所以就算供出了主使,他也活不了了。
刺客是与萧鹤川身形相似,但是刺客已死,死无对证,相信萧鹤川的人选择相信他,不信他的人,依然怀疑是萧鹤川找了个替罪羊,还好康庆帝信,所以此事不许再提。
周良杀害锦绣坊的裁缝的时候,萧鹤川也收到了一个竹筒,那时候,他以为是周良传递给他的消息。
如今周良已然身亡,他却又收到一个竹筒,两次的字迹虽然不同,但萧鹤川总觉得,提供线索的是同一个人。
他翻看着饼子的字迹,否定了心中的猜测,饼子刚开始学写字,他的字迹远没有这么工整。
是谁在暗中帮他?对方比他先一步得知周良的行动,还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找到了完美藏身的刺客,这让萧鹤川的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萧鹤川感到不安的时候,魏天明因为心疾而逝世,从他感觉到心口疼到逝世,不过短短三天。
康庆帝好开心啊,却还是要装得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