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春和梁胜回来。
“滚开——一直往北走就能回官道上,然后永远别回窨楼。”
那女子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姜眉很识趣地披好走到门边,捡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元琛如释重负一般地放松了紧绷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关于自己的死亡,他预设过很多结局,但是他的确没有想过会是今日这般。
“到外面去吧,我一向爱干净,不想死在这脏破的庙里。”
许是没了姜眉在旁的威胁,女人也放轻松了不少,她不屑道:“死后之事何必挑剔,王爷莫不是还想要逃跑吧?”
“哦,这可不好说,本王也是从刀山火海中拼杀出今日所有,而今虽在病重,却也无需坐以待毙。”
显然顾元琛云淡风轻的态度引起了女人的兴趣,她答应了顾元琛的请求,到山神庙外等着他。
此时天已大亮,清晨曦光投映在雪地上,格外冷冽刺目。
“你叫什么名字?”
“这有必要知道吗,敬王爷?”
“只是好奇罢了。”
顾元琛负手行至女子身前,毫无惧色,浅笑道:“我一直都以为她的名字是胡乱编造的,没想到她还真的叫姜眉,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会有一些相似的名字。”
“你什么意思,什么名字?”
他的眉眼低垂了几分,藏起目中狡黠的笑意,淡淡道:“青荷,墨莲,大抵是诸如此类的名字吧……‘姜眉’这两个字,实在是像个良家女子的名号。”
提及姜眉的名字,对面的女子的情绪便激动起来,更不要说顾元琛用这样轻浮鄙夷的语调。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敬王爷,她方才为了你舍命相护,你却能这样羞辱她,是我看错了,枉我方才还以为你算个有担当的男人。”
“本王无需在意旁人看法,刚何况,她留在本王身边服侍是因为我二人各取所需罢了,反倒是你,此事与你何干,你又在急切什么?”
对面的女子果然暴怒,低声咒骂道:“真恶心,把你的花言巧语收起来吧! ”
她提剑便刺,顾元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抽出腰间的软剑招架应对,只是即便他早年习武征战沙场,也已有多年不曾用剑,身子经年病累,如今即便使出浑身的气力,也是坐等被杀罢了。
那女子所使一把重剑,几式下来便将顾元琛连连逼退,前胸和左肩皆被刺伤,血珠落在雪地上,绽开将萎谢的红梅。
软剑被一招破燕式击飞在旁,顾元琛的虎口处鲜血汩汩,只觉腕骨似被震碎一般剧痛。
他掏出帕子擦净了染血的面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的确,他已有多年没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周云,这是我的名字。"
“好,愿赌服输,你可以动手了。”
周云看到顾元琛已然闭上了眼睛,安静,从容地等待着。
顾元琛闭眼,不是因为怕了,是他觉得此刻十分安宁,自己这缠绵病榻的身体,难得活了一次,想不到深冬时节,林中的晨风竟会是这般轻柔,他的心很静,也想起了许多人,最想的的那一个,大概是姜眉吧。
她一个人走在官道上,能遇到什么人?她能走出这片林子吗?
也罢,或许她离开时的时候,就已经忘掉顾元琛这个人了。
难得晒太阳,很温暖,不觉得冷了……
“铛——”
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嗡鸣声让顾元琛心头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看到姜眉和周云厮打在了一起,他设想了无数可能,可是他没有希冀过她回来。
她回来了,或许是为了自己?
顾元琛清醒过来,看到周云还要来抢剑,连忙上前一步,将两人的剑捡起丢回庙中,又寻机找到了自己的软剑,他想上去帮姜眉,却被周云用寻机用匕首飞掷,险些命丧当场。
姜眉把自己的匕首也丢掉了,顾元琛明白了她的用意,她不想让自己上前,这是她和周云两人的恩怨。
许是惊诧姜眉返回偷袭,周云又急又怒,露出许多破绽,很快落入下风,两人皆受了伤,渐渐失了气力,打斗也凶狠了起来,周云一只手被姜眉折断,被压坐在身下,发出恼怒的尖叫。
“你动手啊,我刚才放你走就已经很后悔了,你动手啊!我要杀了你。”
何永春梁胜已经带人寻来了这片林子,周云的叫骂声给众人指明了方向,听到马蹄声和呼喊声,周云知道反击无望,竟使出浑身的力气掀翻姜眉的压制,纠缠间,她腰间的一个布包被掀开,一包药粉在姜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撒了满面。
姜眉顿时失了气力,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睁大双眼看向周云,想要站起身来,身子却不听使唤,摔回了雪地之中。
“你——”
周云显然没有料想到此事发生,相比于要了顾元琛的命,她更在乎此时姜眉的安危。
“她怎么了,这是毒药吗?说话啊!”
顾不得周云方才还要杀了自己,顾元琛上前查看姜眉,为她把脉,却发现她的脉象一片紊乱,周云来不及多言,捧起一旁的雪敷在姜眉的脸上,一把推开了顾元琛,扯开姜眉的领口,将冰冷的雪团铺在她的胸口处。
梁胜最先骑马赶来,看到浑身伤痕的姜眉和顾元琛,上前擒住了周云,顾元琛让她将周云带下去仔细看管。
姜眉的高烧未退,如今蜷缩身体不停颤抖,看她口形,似乎是在说着:“冷”。
他犹豫片刻,掸去她胸口的雪,为她合上衣衫,擦干脸上融化的雪水,惊觉她的脸烧烫着,比她昨夜高热不退时还要烫上几分。
梁胜处置好周云,也上前查看姜眉的情况,他也略懂医术,亦被姜眉紊乱的脉象下了一跳。
顾不得说什么请罪的话,梁胜忙问姜眉为何如此。
“应当是中毒了,地上那包药粉,她方才不慎吸入了许多。”
“属下去审那个刺客,她应当有解药——”
“只询问就好,不要动手,别伤了她,马车在哪里?”
“是,属下明白,何公公就在前面不远处,属下先送王爷过去。”
“不必,我先骑你的马。”
顾元琛在梁胜的帮助下抱着姜眉上马,快马加鞭疾驰赶往何永春所在之处,路上姜眉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刚想要开口说话,鼻中便流出鲜血,染红了顾元琛的领口。
她勉强抬手在顾元琛胸口写道:“不要杀她……求你。”
顾元琛将人揽得紧了一些,低声道:“那你就别死,你死了我就杀了她,你到底中什么毒了?”
“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又是什么!整个时候了还装一副没事的样子,你说你回来做什么?”
顾元琛心急如焚,顾不得与赶来其他护卫多言,直奔马车所在。
直到在众人注视下抱她上了马车,喂给她两粒解毒丹服下,何永春命人驱车前往馆驿,顾元琛才觉如释重负,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病痛,忘记了血流如注的伤口,似乎方才他真的忘记了一切。
只觉如梦初醒。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样服用了两粒解毒丹,何永春的唇瓣嗫嚅了片刻,并未多言。
"王爷,您伤得重不重,休息一会儿吧,有我在这里看着呢。"
“不必,小伤并无大碍,你们找了多久?”
“王爷恕罪,昨日我们亦遭遇了袭击,梁大人带着我们击杀了刺客,再去寻找王爷已经找不到了,昨夜的风雪实在是太大……”
“我知道,我也不希望你们冒死在雪夜山林里找我二人。”
“是。”
此后,顾元琛便一直盯着姜眉,一言不发,何永春知他有心事,安顿好两人寻了个由头去了后面的马车。
姜眉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的,积雪未消,马车行驶不快,顾元琛也并未过于催促,只好先想办法能让姜眉少受些病痛折磨。
他扶起姜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试着喂给她一些温水喝,姜眉抢过茶盏,将水一饮而尽。
“你慢点——”
她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似乎是在说什么话,却忘记了自己的嗓子坏了,顾元琛侧耳想要认真听清,却得到了一个轻柔的吻。
向来自诩风流的敬王爷呆呆地转过头,错愕地看向姜眉迷离的神色。
他觉得喉间有些干涩,也想喝一些水让自己清醒,姜眉却抢先一步夺过了茶盏,再次将水一饮而尽,随后吻上顾元琛的唇瓣,将那甘甜的清水,一点点度入他的口中,细软的舌头像是小手一般在他口中挑逗,直到两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变得急促起来。
她继续亲吻顾元琛的耳垂,留下顾元琛怔怔地坐在原处,他呆愣了许久,缓缓抬手环住姜眉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