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纾意抬眸，直视南遥的目光，不容置喙的态度。

“……好吧，这里人多，你要跟紧我。”南遥听从她放开了手，慢慢地与她并肩。

“嗯。”陆纾意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她们来到四号展馆，不同于前面的展厅，这里多是设计学院学生的毕设。

陆纾意随着南遥走入，一些作品映入眼帘，视线被填满，蓦然感到内心有种不可言喻的激荡——这些都是学生花费了一年、甚至是整个就学期间都在努力的成果。

有的作品坐享单间，静静地躺在玻璃展柜里，有的作品被高挂在墙上，路过的人仰头欣赏。

南遥在陆纾意的身边不时介绍一些，没有刻意压着嗓子，她的嗓音本就比较低沉，隔着电话时充满磁性，平心静气地说话时委婉而动听，仿佛有种让人永远听不厌的魔力。

陆纾意不由得想起那一次夜深人静接到的来电，她的调笑招惹心跳，那些话犹然历历在目！南遥不可能不知道那会给别人带来触动，显然是故意得不能再故意了。

南遥专注地讲解，没注意她的心不在焉。

陆纾意听着对方娓娓而谈，南遥的介绍并非高深莫测，也没有专业到令人听不懂，但是能听出来她没少关注这些，陆纾意心里有一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带我来看服装设计之类的……”

南遥笑说，“我经常参加这样的展，但不会只关注服装设计，来都来了，不看白不看，不是么？”

陆纾意享受此时的惬意，“你说得对。”

陆纾意挎着包，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聆听南遥悉心讲述各种新奇设计。

说到喜欢的地方，她便会扬起眉梢，目光里炯炯有神，时而发散到一些相关的典故或是有趣的事，躺在展柜里或是挂在墙上的作品都被说得呼之欲出，妙趣横生。

旁边的路人远不如她沉浸，不够专注的人被她的津津乐道吸引，注意力彻底离开了作品。

南遥对那些吸引而来的关注熟视无睹，依然心无旁骛。

来到关于服装设计的展厅，她显而易见地更加投入。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着，南遥偶然经过学生的设计成果，轻易掠夺了视线。陆纾意恍然间想到，假如南遥是在国内的院校毕业，那些优秀的设计作品也可能会在这里展出，此时此地、也许会被路过的人津津乐道……

也许这一条由她亲自设计、亲手制作出来的钻石项链会特别放在偌大的展厅里，还会将它的故事如数家珍般呈现，以便雅俗共赏。

陆纾意不可否认南遥优秀，偶遇的摄影大哥说的那些话她其实也在心里赞成，但那个有炫耀资本的人不会是自己。

那些宛如星辰般的闪光点悉数成为令人瞩目的魅力。陆纾意看见南遥的眼眸在展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从旁经过的人心不在焉，不足以影响她专注的目光，

说到将来规划的时候，南遥满载着对未来的期盼。

“入职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这份工作会给我带来这么多的收获，”

南遥停下脚步，轻声地说，“关于以后，我还有很多很多规划，说出来也许会让别人觉得我野心大，但是我不害怕告诉你——我不想将自己的发展仅仅局限于本地，或是局限于国内；”

说着，她抬眸看向陆纾意，炙热的目光充满了鲜活的力量，“我很喜欢我的专业，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描述，这个领域总是能给我带来层出不穷的惊喜，我一定不会拘泥于现在、所以——”

说到这儿，南遥正大光明地面对陆纾意，左手轻轻牵起陆纾意的右手，微微躬身，尽可能与她的视线齐平，明目张胆地对视，

“纾意，你愿意和我一起探寻更多吗？”

她们的动作幅度不大，不会过于引起周围的注意，见到陆纾意微微愣怔，将那些暧昧不明的情绪尽收眼底，南遥心中确信，感到内心的暗流涌动渐渐明晰，眼中只剩下近在咫尺的脸庞——她想，自己一定是爱上陆纾意了。

南遥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让展厅里的每个人都听见，却能够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陆纾意耳中。

她的诚意昭然若揭，不论是谁，面对着一个将赤诚的心意捧在掌心里双手奉上的人都会犹豫，甚至是内心产生动摇——南遥的魅力，显然会令人无可抵挡心动的感觉。

陆纾意呼吸微滞，很快回过神来，随即想起现在的场合，迫使自己停止了内心的摇摆不定。路过的人偶尔关注她们的举动，陆纾意无法将那些目光视而不见。

她抽回了手，郑重其事地摇头，“南遥，我们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那么远大的目标，我不想拖累你。”

……

南遥回过神来的时候，陆纾意已经将珍贵的钻石项链完璧归赵，礼盒原封不动地归还到她的手上，就像从来没有被人打开过。

陆纾意婉拒了南遥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己打车回去了。

此刻南遥独自坐在车里，心思始终无法安定下来，仍不确定到底回过神来没有。

项链和礼盒一起被放在那里，南遥轻拿轻放的动作，即便爱惜，却像是刻意的冷落。

当初送给陆纾意时，她还没有感觉这份礼物拿在手里有这样沉甸甸。

年龄的差距成为了无法逾越的鸿沟，南遥本想要视而不见，却发现自己竟读不懂陆纾意眼里的意思。

这份珍重被冷落在车内最显眼的空位。

南遥没有办法不在意，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被不留余地地拒绝。

从展厅里出到人来人往的街头、再独自来到停车场的路上，南遥没有丁点儿想哭的欲望，

和那天夜里被陆纾意冷硬的拒绝过后不一样，此时她的内心没有翻江倒海的悲伤，或许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中，她早有预料今天的局面，只是不愿承认和面对，自以为是地认为胜券在握。

南遥感到深深的挫败，心中不由得升起从未感受过的难过与刺痛，难怪在外面走路的时候，双手垂落身侧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一个人静坐在车里的时候，品味到心头的苦涩，她意识到这就是失败的感觉，自己将不再拥有任何机会。

南遥不清楚自己在车里待了多久，只感觉浑身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连眼泪都干涸了，更提不起劲儿全神贯注地驾驶。

盛夏的雨水总是来得十分突然，给来不及看天气预报的人一些惊喜。

明媚的天气就像是假象，前一分钟还烈日炎炎，放眼望去蓝天白云，后一分钟就突然刮起了大风，天空中乌云密布。

雷阵雨来得轰轰烈烈，转眼的功夫树叶被吹得七荤八素，被人遗忘的白色污染受到狂风裹挟，被刮到了高空去。

很快雨水的气味来临，即使车窗紧闭依然能够感受得到。

就像是乌云和闪电沆瀣一气，急匆匆地如约而至，再胡乱地释放一通，将空气沉闷的都市狠狠地蹂躏。

南遥却忽然感到一丝庆幸，就算自己想要在车里放声大哭也无所谓，无论多大的动静都会被暴雨声掩盖——即便自己此刻并不想落泪。

她想起陆纾意近乎绝情的判决，面不改色地宣布她们不会有可能。

这一次南遥不再敢肯定对方说这话时是否无动于衷，在展厅里，陆纾意只是微微皱着眉，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态度，却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时，她分明看见了那双眼眸中的黯然，陆纾意却还是固执己见，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一字一句与她划清了界限。

天空中响遏行云的雷声，强硬地拽回了思绪——

雨水一点一滴打湿地面，不多时大雨如注，模糊了停车场中的车影。

有雨点重重地砸落在车顶上，打在车玻璃上，仿佛在敲打着心窗。南遥深邃的目光望向车窗外，忽然察觉到脸颊上的痒意，她伸出手摸索，指尖毫无征兆地触碰到滚烫的泪水，吓得她心头一震！

一旦回过神来以后，泪水便像是窗外的雨，止不住地落下。

“……”

南遥忙不迭在车内找纸巾，手忙脚乱的间隙，她听到谁人难耐的哭腔，宛如被母亲抛弃的孩童，七零八落的啜泣声惹人怜惜！南遥不可置信这是自己所发出的，可惜车里却没有其他人可以顶替。

一时间，南遥再也无法对自己的心情狡辩，肩膀轻轻地颤抖，脊背有些佝偻，按捺不住放声哭泣。

……

陆纾意前脚刚回到公寓，后脚外边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路上好像被夹杂了花粉的风吹过，鼻子和眼睛都酸酸的，她忍住了眼泪，很明白现在不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树上也不会有飘落花粉的花骨朵。

平心而论，陆纾意无法将每份感情放在同一个天秤上进行衡量，也不能断言谁用情至深至浅，她无法忽视别人的真情，更不否认曾经也在某个时刻被打动过，

窗外的树站在风雨中，树梢风雨飘摇，随着大雨落下的声音，陆纾意的内心却渐渐平定下来。

她多想此时能够接到裴云栖的来电，那样不管雨势如何，她都会立马出门去与她见面。

只可惜对方没有理由这个时候突然打来，陆纾意也不准备无端端打过去。

陆纾意心里十分清楚，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依赖裴云栖去分担情绪，她不想把负面的心情强加给对方，如果可以，更希望每次见面的时候双方都是面带微笑的。

裴云栖不怎么那样笑，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开会的时候也不会突然笑；陆纾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发觉，原来自己喜欢笑起来时的裴云栖。

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打湿了钢铁丛林，湿润的气息袭入屋内，仿佛在心间也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陆纾意主动拂去了一些阴霾，心中为归还的那份心意而感到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