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时候,裴云栖越发缄默,也缺少了平日的威严,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硬壳,只剩下软绵绵。
陆纾意才触碰到她的嘴唇,感觉又香又甜,还很绵软,接着试探性地探出舌尖,裴云栖果然没有答应,于是退而求其次、舔舐掉了她唇上的汤汁。
那味道像是苦尽甘来,舌尖品尝到淡淡的甜味,陆纾意不自觉被吊起了胃口,大胆地更进一步……
忽然尝到了一些咸与苦涩。
陆纾意睁开双眼,出乎意料看见了裴云栖的泪水。
不等陆纾意回味过来,裴云栖用尽虚弱的力量推开她,噙着泪光的眼睛看了过来,“够了,陆纾意,”
“我没力气再跟你玩莫名其妙的游戏了……”
“我承认我没办法在公司里装聋作哑,那些声音影响了我在工作中专注,我连用事情麻痹自己都做不到——”裴云栖潸然落泪,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
见状,陆纾意深深吸了口气,顿然感到束手无策!
“对不起,我、我不应该乱来,你别着急……”陆纾意承认刚才的亲密举动有故意的成分,她没想到会引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陆纾意担心她说的躯体化,更不敢晾着,立即起身去搂住眼前的人,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
裴云栖停靠在陆纾意的身前,尽力将脆弱不堪的一面藏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陆纾意体恤她的感受、为她制造了空隙,裴云栖得以心安理得地躲在阴暗处。
随着对方抽泣不止,陆纾意感到身前的衣物被滚烫的泪水洇染了一片,渐渐泛滥成灾。裴云栖的额头贴着她的腹部,每次啜泣仿佛也牵动了心弦,陆纾意心中荡起一片涟漪,忍不住跟着泛起酸涩。
裴云栖平复了有多久,陆纾意就宛如站桩似的杵了多久。
那些话在心间激起千层浪,她想办法去理解裴云栖的苦楚,在心里反复解读她所说的话——难不成裴云栖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放在第三者的位置,认为自己一定是插足了陆纾意与别人的感情?!
陆纾意触及到她的痛苦,心里终于找到了方向。
裴云栖也处在纠结和矛盾里,即便倍受煎熬,仍然没有狠下心把陆纾意从身边驱逐。
陆纾意喜欢裴云栖主动靠近,然而裴云栖却对于自己将病痛当成手段感到羞愧,陆纾意考虑到她的骄傲和自尊,选择做出退让。
激荡过后,裴云栖什么都没再说,陆纾意开口打破了僵持,“再喝两口汤吧,你尝不尝得到味道?廖阿姨的手艺真好,真的很好喝。”
裴云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回答。
陆纾意坐回位置上,看着裴云栖慢条斯理地拿起汤匙,又对她说了很多,哄了又哄,让裴云栖再多喝了几口。
裴云栖乖乖服了药,一大堆东西喝出了饱腹感。陆纾意收拾好餐桌,推来了轮椅。
“用不着。”裴云栖皱起了眉头,像是如临大敌。
“那你想要我把你抱起来吗?”陆纾意说着,挽起了袖子。
那明摆着谁也别想回到房间了,裴云栖在她跃跃欲试的目光下妥协,伸出了一只手,“扶我吧。”
陆纾意开心地笑了,“好的,裴满满。”
裴云栖扫了她一眼,幽怨的眼神。
陆纾意理所当然地说,“你既不想我叫你裴总,又不让我叫你小满,那我只能折中一下了。”
听到诡辩,裴云栖抿着唇瓣,默不作声地坐上了轮椅。
陆纾意一直陪伴到裴云栖入睡。
等待的时候为了解乏,经过裴云栖的同意拿了书架的书来看,陆纾意一目十行,手里的长篇小说翻了一半,听见床上的人儿逐渐稳定的呼吸声。
她确认裴云栖已经睡着,刚才的药多少有安神的效果,能够帮助到睡眠,睡着后短时间内不容易醒来。
陆纾意给看到一半的书夹了个书签,而后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轻轻虚掩上房门。
在来这里的路上,陆纾意从裴汐茜的描述中得知裴云栖生活的近况,
例如她好几天都没去公司,在家大部分时候无事可做,时常一坐下就是半天没动静,裴汐茜早上起得晚,睡醒的时候总是以为家里没人,结果裴云栖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把人吓一大跳;
还有她家里有一个神秘的房间,裴汐茜借住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那扇门打开的样子……
裴汐茜煞有介事的口气,形容得绘声绘色,就差要替医生得出结论,直言她姐的病根就在这里。即便在车上没有明说,陆纾意也能听得出来她是故意的。
陆纾意来到隔壁房间,现在全家就只有这一间是关着门的。
她站在门前短暂犹豫了一会儿,她本无意窥探,可是现在想要了解裴云栖的心情战胜了一切。
陆纾意将手搭在门把上,出乎意料的,还没怎么用力就打开了门……
不知道是裴汐茜的杰作还是裴云栖最近实在累糊涂了。陆纾意推开门时就做好了事后被责怪的准备,万一到时候裴云栖怪罪下来,她就说是跟裴汐茜串通好的。
陆纾意的心情极其复杂,既期盼在这里看见什么,最好是跟自己相关的,又不希望真的如同裴汐茜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害得裴云栖落下病根。
房间通透敞亮,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从窗台投入房间里,俨然一片宁静祥和。
陆纾意打开门以后室内的空气流动,窗边的纱帘微微飘扬,和煦的风轻轻吹拂书桌上的画纸,随即吸引了注意。
画纸上的铅笔跟着风调皮,被一块橡皮阻挡了去路。
陆纾意看见那些素描画像,粗略的线条勾勒出清晰的脸庞,裴云栖显然不够专业,但是好像天赋异禀。
果然,这些都不是别人。
她站在书桌旁,身影陷入阳光里,视线落在一张张画像上面。
不光是由于裴云栖将那些神韵跃然纸上,陆纾意认为也有自己的功劳,很明显她适合当肖像模特。
这里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裴云栖仅凭印象就能够描绘。
翻着翻着,陆纾意觉察出不同,有些画像是她,有些画像好像是她又不是她。画中的脸庞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是陆纾意却不记得有给裴云栖看过儿时的自己。
也许是对方发散的结果,可见裴云栖有多么钟爱她这张脸,甚至是痴迷的程度。
这些画像有她当下的样子,更多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却没有一张是风韵犹存的,难道就连裴云栖也想象不出她半老徐娘的模样?还是舍不得往那个方向发散思维?
不等陆纾意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调皮的铅笔滚到了地上。
她弯腰拾笔的时候,正巧一阵风迎面拂来,吹落了她刚别在耳后的发丝、也吹起了画纸的一角,好在画纸有橡皮镇压,不至于满屋子乱飞。
但是陆纾意却在画纸的背面发现了别的线索。
得益于这阵风,陆纾意才没有漏掉最重要的事情。
她看见背面娟秀的字迹,只有简短的几行,陆纾意一眼掠过,看完了全部。
裴云栖说,我错了。
她说,选我,不要再看别的女人。
还说,我想见你。
陆纾意一张张翻过去,最常写的是那四个字,一定有许多个想见面的夜晚,都被硬生生地忽略了。
铅笔留下工整的痕迹,清楚地看见每一道笔划的轻重缓急,都是在不同的日期里书写的。可能是在月亮升高的时候,也可能是沐浴在阳光里的时候。
这些真的都是裴云栖写的吗?
陆纾意在许多份文件书里都见过裴云栖的笔迹,答案毋庸置疑,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看见她的占有欲。
她才知道自己一无所知,坐在这张书桌前的裴云栖是什么心情,又是怀揣着什么才会写下这些话?在想念着什么才会画出她的模样?
轻飘飘的纸张拿在手里似乎多出了额外的重量,陆纾意格外珍重,小心翼翼地收好。
陆纾意想起此刻在隔壁房间里安静睡着的女人,蓦然浮现她的睡颜,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她紧紧抱着!
……
裴云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很难说在这个时候睡醒的感觉。恐怕今晚又要一夜无眠。
卧室里空空荡荡,整个屋里寂然无声,裴云栖伸手摸了摸床边,没有留下什么温度。
她没有立刻开灯,外面是黄昏,晚霞照映在窗户上,屋里也一片昏黄。
在她睡前陆纾意拿起来看的小说已经被归回书架,书签倒是落在了桌上,总算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
裴云栖没想过今天陆纾意会突然出现,更清楚对于预料之外的事情,不应该抱有期待,可是在意识到对方已经回去之后,还是感到了内心的失落。
临近夜晚,窗户溜进来的风不再有白天的温度,被吹得鼻尖都痒痒的。
她不可否认还是被病情影响了情绪,如果是平时,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感到空虚。
这时,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外面的灯光一点点闯进来,裴云栖抬眸撞见了陆纾意的视线。
“你醒了,起来多久了?”
陆纾意本来只是轻轻推开房门,现在直接走了进来,甚至加快了脚步,“醒来了怎么不喊我,等了很久吗?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饭?”
裴云栖眨了眨眼睛,陆纾意已经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她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靠近,身边的床垫凹陷下去,陆纾意跪上床,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居高临下地对视。
裴云栖不得已仰头,看见陆纾意的笑容,感受到双颊传来她掌心的温度,仿佛被填满了暖意,又听见她在问,“你在傻笑什么?该不会以为我丢下你回去了?”
裴云栖不确定自己笑没笑,没等她答应一句,陆纾意就敞开了笑颜,裴云栖听到她满怀期待的语气,
“裴云栖,你是不是有好多话要对我说?”陆纾意笑道,“正好我今晚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听你说话,就算你想说到太阳升起来也没关系,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说?”
“嗯。”裴云栖沉迷在她热烈的目光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