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墨，你要做什么？”
隐迢睁开眼睛，问抱着他下巴的猫。
他今晚一直没睡，灵识从始至终都飘散在外，衔墨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只是他的脑子里也是一团糟。
他欣喜于衔墨对他的情有独钟，又无措于衔墨表现出来的亲昵。若两人都是人修，自是不必多说，人都知道睡在另一个人怀里意味着什么，可衔墨是猫。
猫应该，天生就喜欢和人黏在一起吧。
隐迢回想着自己看到过的天极剑宗弟子养灵宠的场景。
那些猫儿灵宠也是这般，喜欢黏着主人，晚上也会和主人一起睡觉，主人喜欢抱着猫，偶尔亲亲猫的脑袋，猫也会蹭蹭主人的脸。
平移到他和衔墨的身上，好似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衔墨是一只开了灵智的猫。
衔墨知道人的喜欢和猫的喜欢有什么区别吗？
……
衔墨在黑暗中，眨眨他正放射光芒的大眼睛，和隐迢四目相对。
连梦游装睡都不行！
衔墨的尾巴被吓成了大松鼠那样，一根根猫毛都立了起来。
“完蛋了！”
衔墨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我……我我……”
他偷亲隐迢被发现了……！不对，衔墨突然意识到，他今晚这不是还没亲到吗？！
猫瞬间就理直气壮起来，但紧接着又落了下去。
虽然刚才没亲到，但就是想亲啊！
不管了！衔墨抱着隐迢的下巴，继续把毛茸茸的脸往上凑，反正都没发现了，不亲岂不是太亏了。
衔墨都快挨到隐迢脸颊的时候，隐迢忽然抬起胳膊，在黑暗中，用手掌包住衔墨黑黑的脸蛋。
衔墨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脸再也推不动了。
“喵嗷！”
衔墨甩甩头，努力挣开隐迢的禁锢。
小声嘀咕“隐迢真人是小气鬼。”
哼，猫就亲一口，又不会掉块肉。
隐迢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
他屈指在衔墨毛毛的脑门上轻敲了一下，“坏猫。”
“才不是！”
衔墨立刻为自己辩解，都没亲到算什么坏猫？！
不行，坏事都没干，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背负“骂名”。他顿时有了新主意。
隐迢感受到两人周身的灵气波动起来，像旋风一样疯狂涌入衔墨身体，他暗道一声不好，还不等他的身体做出下一步反应，趴在他胸口的猫骤然加重！
一张熟悉的脸重新出现在隐迢视线中，少年唇角挂着狡黠的坏笑，满脸就写了四个大字——跃跃欲试。
猫趴在隐迢胸口的姿势没有任何问题，说出去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猫和你亲近”这等歆羡之言将要不绝于耳。
可这会问题是衔墨变成了人，他的胳膊杵在隐迢正胸口上，下半身紧紧贴在隐迢身上。更不妥的是，衔墨今天化形的时候又忘了用毛毛化一件衣衫。
隐迢不自在地动了动了腿，想让衔墨下去，但是他的腿一抬，这个姿势好像更糟糕了，隐迢只好把腿收回去，抱着衔墨在床塌上猛一翻身，将衔墨翻到下边去。
这样隐迢就能轻易脱开衔墨的身体。
隐迢放开衔墨坐起来，“不睡觉就起来打坐，修行之路莫要懈怠。”
被忽然的天旋地转弄得还在发愣的衔墨：？？！
眼看着隐迢就要下床去蒲团上打坐了，衔墨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摆，凶巴巴道：“你不许走！”
衔墨脑子里被刚才的翻滚搅成了浆糊，他虽然有些分不清什么叫时机，但是他冥冥之中就是觉得，如果他这会让隐迢走了，明天，后天，往后隐迢肯定不会再睡上这张床。
隐迢还未说什么，衔墨倒是自己委屈上了，“你就会欺负猫！”
“你肯定已经知道猫喜欢你了，半夜不睡觉等着猫来亲你才好抓猫一个现行！这样你就有机会把猫赶出去了是不是？！”
隐迢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还学会坏猫先告状了。
“我好歹也是大乘修士，若是你这么大的动静我都不曾察觉，早在修行之路上陨落了。”
“噢……”衔墨委屈巴巴地应了声，然后紧跟着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之前偷偷摸隐迢的胸口，还把脸贴在上面的事情，隐迢全都知道了？！
衔墨猫生第一次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以为自己是感天泣地的偷偷暗恋，结果当事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衔墨“咕咚”咽了声口水，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紧紧闭上眼睛。
既然都已经被隐迢知道了，那他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怎么着都好过他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
“因为猫喜欢你呀，猫就想和你黏在一起，想亲你嘛。”
“你呢？”衔墨问隐迢，他的话已经很明确了，他是在问隐迢，你也喜欢我吗？
隐迢坐在床榻边上，摸了摸衔墨的脑袋，“你还小衔墨，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哪有那么简单……”
衔墨嘟噜噜噜甩头，把他的手甩下去。现在可是严肃谈话时间，怎么能摸猫头呢，太不正经了。
“猫才不小，猫今年就要过110岁生辰了！放在人间都是可以五世同堂的好岁数！”
隐迢被他的话逗笑了，“那你知道什么是感情吗？你可是一只小猫。”
衔墨攥紧他的衣摆不愿意松开一丝力气，立马回答：“知道！”
衔墨怕他不信，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猫知道！”
“我从百年前就开了灵智，也就是说我拥有人的智慧已经百年之久了，猫什么都知道！真的！”
“猫喜欢你，就是吃饭睡觉都会只想着你，见不到你会想你，在羡青山捞到小鱼时会想你，看到桃花会想你，看到天边的云霞会想你，想你到甚至开始想念辟起峰上的雪。”
衔墨怕他要走，急匆匆说了很长一段话出来。
隐迢被他的话弄得心里暖烘烘的。
“那你能分清小猫喜欢主人和人喜欢猫的情感吗？”
衔墨鼓起脸颊，圆溜溜的眼睛想瞪隐迢一眼，但是太圆的眼睛没有任何杀伤力，“都说了猫通灵智已经有百年了，猫又不是笨蛋！”
“猫的喜欢就像对柏雪和狸花婶子，你和掌门真人一样，”衔墨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隐迢的眼瞳，“这种喜欢是家人，若是改天狸花婶子再捡回来一只猫，我和柏雪会欣喜地接纳它……”
“若是掌门真人再代师收徒，收了一个小师妹或者师弟，你会同意吗？”衔墨问他。
隐迢不用思索便点下头，“会，若是师父知道定是欣慰至极，宗门发展不易，我和归云都会倾力教导她。”
“那你会再养一只猫吗？想我一样开了灵智的猫？”衔墨继续追问，只是他竭力保持平静的脸上还是流露出紧张。
隐迢心里更软了，他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柔和一些，“不会，我这一生，只会有你一只猫，辟起峰永远是你的家。”
衔墨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用空着的左手拍拍自己胸膛，好似在为自己打气。
“我也是，”衔墨说，“我不会愿意你有其他的猫，你不会愿意我跟着其他的人，这就是爱情。
猫看过很多很多的话本，里边的男人一边对自己的妻子说着海誓山盟，转头又会三妻四妾抬进门。”
“我自不会如此。”隐迢为自己辩解，但是他有自己的顾虑。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昨日说过的甜言蜜语，转眼就可抛之脑后，他和衔墨都还具有前年之寿，以衔墨的悟性，假以时日，说不得还能比自己更早一步得道飞升。
千万年岁月悠悠，他的剑都换过三把，更何况人。
若是日后必然面对分别的结局，还不如一开始按捺着心动，别乱了自己道心。情劫远比命劫更难过。
隐迢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话音中的颤抖和试探，“踏上修仙之路，百年弹指一挥间，千万年的时间，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变心？”
“猫知道，”衔墨打断隐迢的思绪，往隐迢身侧挪了挪，他纤长的睫毛在空中震颤着，“真人已经大乘修为，猫才元婴，你的寿命要比猫多出几千年……”
“猫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但是猫可以陪你走很久呀，猫还活着的时候都会陪着你。猫也不贪心，能陪你几百年，猫也很满足。”
“人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什么不去追求呀，猫也一样，即使知道桃花半月后会谢，猫依然会喜欢桃花的灿烂。
就算知道明天月亮会出现残缺，猫今晚还是喜欢圆月。
就算知道养在湖里的鱼虾会被其他猫偷偷捞走，鱼虾还有其他天敌，甚至自己就会生病，最后吃到猫肚子里也没有几只，猫还是会养。”
衔墨松开他抓着隐迢衣摆的手，对他张开怀抱，“猫不会因为时光约束着我必然要早离开你，而选择现在就离你远去。”
“只要能在一起，只要猫和你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猫就觉得很划算。”
这番话像一道利剑，斩在隐迢心房之上，斩断了他所有的顾虑。
他总以为衔墨只是一只小猫，没想到他活得还没有一只小猫。
“我不如你，”隐迢弓着腰身，将衔墨揽进自己怀里，“你比我通透。”
“我愿意和你一起，踏遍星洲大陆万里山河，春日赏花，夏月观萤，秋收冬藏。”
衔墨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猫还是呆的，隐迢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接受了猫的感情吗？
衔墨紧紧抱着隐迢，压下眼中浮现而出的水汽。
他趴在隐迢的肩头，隐迢偏过头，隐密地吻了吻他的发丝。
不等隐迢酝酿好，衔墨突然把自己从他怀里拔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真人真人，你什么时候喜欢猫的呀？”
隐迢是个君子，君子自然不会骗猫，“你渡劫的时候。”
衔墨想起为隐迢为他挡的雷劫，心中又酸又甜，“你真好。”
隐迢微微一笑没说话。
下一秒，衔墨心心念念的嘴唇，终于印在了他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