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淡淡地扫了一眼观众席,摄像老师忠实地记录下当时艾伦微微皱眉时湿润的眼睛。他瞥向观众席时的目光是冷的,观众们却总觉得心上好像被毛绒绒的爪子挠了一般痒。
顾秋昙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像在万人瞩目下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艾伦若无其事地收回眼,总觉得自己烧得更厉害了,藏在黑发下白玉般的耳垂都被染得发红。
他是第一个上领奖台的选手。从容,优雅,似乎并没有觉得拿到铜牌是一个值得难过的事。
然后是森田柘也。最后才是顾秋昙。
实际上顾秋昙不喜欢站在他俩中间拍照。
准确来说,是不习惯和森田柘也并排站着。
但顾秋昙坚决认为他会有这种想法绝不是因为森田柘也是日本人!
不过确实是会不习惯的。
顾秋昙很少和不熟悉的人站在一起,尤其是这种必须要露出笑容表现友善的时候。
在他的生活里,他经常被同队的陌生队友说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这完全是他天生唇角下垂,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会格外严肃导致的一个误会。
但即使是在这一年的训练生活中熟络起来,那些队友对顾秋昙的评价依然是:不热情。
森田柘也显然并不知道这些事,他脑子里似乎天然对别人的情绪少一根筋。当韩国的冰协官员们给他们戴上奖牌时他忍不住盯着那枚银牌笑了笑——他当然不会奢望自己能够在这次比赛里夺金。
不论是顾秋昙,还是艾伦.弗朗斯,他们都有着稳定输出3A的能力,甚至是在自由滑里稳定地完成两个3A。
不过等到了成年组,他们可未必能赢。
森田柘也在世青赛之前已经开始训练四周跳了,并且已经有成功落冰4T的经历。
只不过因为4T的成功率不高,他没有在这个赛季的结尾把这个跳跃拿上正式的赛场。
被摄像头对准时顾秋昙的神色明显变得拘束了起来。他并不习惯采访,就像艾伦说的,采访是一种“胡乱说话的茶话会”,在镜头前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早就领会过记者的笔有多么鬼斧神工,能颠倒黑白,为他招来许多祸事。
他回答时中规中矩的,乖巧地垂着眼:“对于我的对手们,我始终认为他们是可敬的。”
他左右看了一眼艾伦和森田柘也,目光在艾伦额上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道:“他们身上有我应当学习的优秀品质。”
但问题总不都那么温柔,记者们渴望从他嘴里挖出一些劲爆的消息。他们问他:“你今天似乎非常关注艾伦.弗朗斯选手?为什么呢?你会觉得他的病情对你有利吗?”
艾伦被记者忽然在采访里cue了一句,抬头看过来。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空茫,极冷的一眼仿佛能用视线把对方的心剜出胸膛。
记者的呼吸一窒,几乎以为自己意图引诱顾秋昙说出一些不应当在台前说的话这件事在艾伦面前显露无遗。
可不过须臾,艾伦就懒懒地收回了目光。顾秋昙听到问题时也怔住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几乎动了反问的念头,下一秒就被压下。
他勉强地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是,我很关心他。”
“他是我的对手,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他早日康复——我很期待和他的下一次比赛,也很希望他并没有因为生病影响到这次比赛的发挥。”
记者听到这话时甚至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退后。
一场采访下来,不论是顾秋昙还是艾伦,又或者是森田柘也都感到身心俱疲。
但森田柘也看向顾秋昙和艾伦时困惑地皱了皱眉道:“他们怎么都追着你们俩问?”
艾伦坐在一边,疲倦地闭着眼睛,听到森田柘也的问题才懒散地一掀眼皮:“您要是也贴着退烧贴上颁奖台,他们也会这么追问你的。”
“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顾秋昙看向森田柘也,嘴唇微微一动,“新闻嘛……越劲爆越好——该说我运气真好吗?”
“嗯?”森田柘也哼了一声,看向顾秋昙。顾秋昙正要说话,艾伦揉了揉太阳穴道:“他昨晚偷偷溜到我的房间来了。”
森田柘也的脸色一片空白,几乎被这个消息炸得不知道天南地北。
他愕然地看向顾秋昙。顾秋昙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挑眉:“怎么?你不会到今天比赛前才刚知道艾伦生病了?”
他问得自然,甚至带着点挑衅的语气,气得森田柘也脸通红:“谁跟你一样天天盯着艾伦.弗朗斯的事啊,你是私生饭吗!”
顾秋昙看他一眼,语气怪怪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朋友生病了你都不关心啊。”
艾伦懒懒地抬眼看过来,但显然在状况外,并不觉得他们的争吵和他有关。他打了个哈欠小声道:“你们声音轻点,我有点困了。”
顾秋昙和森田柘也齐刷刷地噤声,艾伦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我睡了,你们记得好好相处。”
顾秋昙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精彩,森田柘也更是忍不住弯下了腰。不过他还是把笑憋进了肚子,调侃道:“好了,我们的太子殿下,您安心睡吧。”
艾伦刚闭上眼,顾秋昙和森田柘也立刻划好了楚河汉界,双方齐刷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对方。
顾秋昙想,好一个谄媚的奸臣。
森田柘也想,整天追着艾伦跑,什么私生饭行为。
艾伦一觉睡醒时看到的就是森田柘也和顾秋昙一人一边离得仿佛十万八千里一样远。
他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你们还在闹矛盾吗?”他茫然问道,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摸了摸,摸出两块紫皮糖,“来,吃糖。”
顾秋昙和森田柘也又沉默,半晌,顾秋昙摇了摇头:“不了,我教练要是知道……”
他打了个寒战。
“您不要随便给别的选手吃东西。”森田柘也看着艾伦,轻声道,“万一出了问题,您会被牵连的。”
艾伦假装不在意地把糖又放回了口袋,轻咳一声:“那我们明天……”
“晚宴的事吗?”顾秋昙立即接过艾伦的话,森田柘也被这出变脸惊得一愣,“还是表演滑?”
他担心地看着艾伦,让艾伦甚至有些不太想继续说下面的话了。
半晌,他听见艾伦叹了口气:“……阿诺,您不要把我当瓷娃娃。”
我只是发烧了,又不是腿断了。艾伦想,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里藏不住的纵容。
顾秋昙却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藏着的无可奈何,心下雀跃,笑意就染上了他的眼睛:“好,不拿你当瓷娃娃——你这次表演滑打算滑什么?”
艾伦却卡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他原定的表演滑节目是《天鹅湖》。
可他现在突然不太想滑这套节目了。
半晌,他平静道:“我想和你一起表演。”
顾秋昙一愣,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为了临时训练,顾秋昙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但当他打开酒店房间的门时,艾伦已经坐在他房门对面。
听到开门声,艾伦抬起头看向顾秋昙,“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我自己给你编了一段,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去场馆里尝试一下?”
“好。”顾秋昙轻轻点了点头,“你退烧了吗?”
“嗯。昨晚退的。”艾伦把书搁到自己身边的小包里,望着顾秋昙,轻轻笑起来,“放心,我体质很好。”
这话说得有些炫耀的味道,不过顾秋昙也没有戳穿艾伦翘尾巴的行为。
“那我们走吧。”他话音刚落,顾清砚就从房间里探出头。
“你们真准备临场换表演滑节目啊?”他有些惊讶,却也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很有主见,不是会因为教练的话改变主意的人,也没打算问他们原因。
艾伦却乖乖地向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和顾秋昙一起完成一次节目——只安排了两个单跳,不会让他受伤的。”
顾清砚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艾伦一眼。自打顾秋昙进入国家队训练以后,他对艾伦的真实家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种豪门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少年时就得到财富和权力的滋养,大多不会有和人解释的习惯。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话就是命令。其他人只需要知道,并且执行。
但这一刻他看着艾伦脸颊上乖巧的笑,竟仿佛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情绪:“嗯……我知道,你们去吧。”
“谢谢哥。”顾秋昙说,冲顾清砚露出了一个笑,“哥,放心好了,艾伦不会把我卖了的。”
顾清砚忍俊不禁,点了点头:“好的,知道你也迫不及待了。好好玩,玩得开心。”
“嗯嗯。”顾秋昙几乎是敷衍地回答了顾清砚的话,拉着艾伦就要走。
“……你轻点,手腕要被你拽掉了。”艾伦轻轻道,“昨晚权秀英联系我了。”
顾秋昙倏地刹住脚步,艾伦预料不及,一头撞到顾秋昙身上,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突然停下来啊,撞得我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