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耳边朦胧一瞬,就连眼前都变得模糊不清。
头发束还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上缠,如同几条蛇抓住一只猎物,正要享用。
檀笑尘握紧忘归,抓住一缕头发就是一劈。
只可惜在水里,忘归即便是一把仙剑,也奈何不了主人没有灵力,只靠它自身本是宝剑,也才斩断他周身一半的头发。
头发似乎被猎物的反抗惹怒,顺势紧绕檀笑尘,绑得险些在水里昏厥过去。
他的手被翻转过来,忘归剑身被头发一团一团缠住,惹的檀笑尘被迫松开了它。
忘归便带着一丝余温,沉入乌黑的湖底。
湖下,一眼望不见,像极了深不可测的深渊,深渊里正有一头猛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张开血盆大口,要吞他入腹。
檀笑尘双手去拔腰上的头发,发现他的动作,又有几束头发从深渊里出来,分别缠着他的双手。
这下,他再也无法挣扎。
檀笑尘的头渐渐昏沉,而头顶的光离他愈来愈远,似乎是他永远都不属于光的世界里,而他本该躲在黑暗里,慢慢享受黑暗带给他的孤独。
寒意从脚底漫上心脏,仿佛再上升一寸,他的心跳便会骤停。
这地方也太过寒冷了些,就算是死,他也不该死在这里。
蓦地,他突然听到耳边朦胧声被打破,水流涌动的声音不断加强,他陷进了急流中。
他倏然睁眼。
这不是他的归宿。
他还待再次反抗,只是突然他的全身一松,所有束缚不再,他还没反应过来,依然在往下沉。
看着水底毫无生气又缓缓下沉的黑发,而自己,却开始在上升。
有一只手划开水里的黑暗,带来了并不强烈的,却又足矣照亮他眼前的路的光。
檀笑尘被暮淮从背后揽着缓缓向上游。
他看到暮淮伸出另一只手,手里凝结出一团不大的光球,却在一瞬间从他手心喷出,骤然砸向湖底,只听“砰!”,数万头发被砸得只剩灰,在他们周身回荡。
檀笑尘惊得往后靠。
这光球,汇聚了暮淮大半的灵力!
只有这样的暴击,才真正伤害得了这些源源不断无限分裂的头发,可这样,也极耗灵力。
还没等他想完,暮淮又在手心凝结出一个光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出去!
檀笑尘二人被这暴击冲得在水里后退了数丈。
周边的灰再一次增多,很快就要阻挡他们的视线。
眼见暮淮又伸出手准备凝结灵力,檀笑尘赶忙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摇头。
这这这,太浪费了!
思及此,他再也支撑不住,两眼金星不断,很快就憋不住气了。
察觉到此,暮淮也没管那些不敢再接近他们的头发,抱住檀笑尘就往自己怀里带。
檀笑尘被捂住口鼻,不及他思考,他脑海里就出现一个声音。
“别动,我给你渡气。”
沉稳有力,让人听的安心无比,却无端地带上一股清冷,拒人之千里之外,只会令人认为,他只是一名拯救苍生的神明,不再有其他任何情感参杂在这毫无波澜的字句里。
这是暮淮的声音,居然在水里说话?!
等等,渡气?!
怎么会有人把渡气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猛地蹬腿,一脸不可置信。
看着暮淮渐渐逼近的脸,他更加不可置信地闭上眼。
很快,只觉口鼻传入一些微凉的气息,清冷,是暮淮身上的气息。
睁开眼,口鼻仍然被暮淮捂着。暮淮从他身后搂着他,并没有什么其他举动,只是慢慢地带他往上游,边游边给他渡灵力。
刚刚还发了两次灵力暴击,他不仅没有累着,竟然还有多余的灵力给他渡气,这暮淮,身上到底有多少灵力?!
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声轻笑。
“笑尘若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有如此灵力,那我们上岸好好说。”
檀笑尘静下心来。
原来是在用灵力间接传音,这也不足为奇。他当初和君珩在天界忙公务时,也经常用灵力传音,既方便又不会被人听到,只不过距离远了就不行了,灵力传音必须是双方都有灵力且距离较近时才能使用,就像是说悄悄话的升级版。
不过暮淮这种灵力强大拥有多不可数的灵力另说,他想传音就传,听到的也只有对方。
“方才我说渡气时,笑尘在想什么?怎的反应如此激烈,险些让我失手。”
他像是在含着笑意说的,充满调侃意味。
水里的暮淮怎么和地上的完全不一样!
况且抓着他的那只手明明紧得跟铁箍一样,会失手吗?!
他突然恶向胆边生,欲咬住暮淮一根手指。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在他反应过来后,已经听到暮淮的笑声,笑得十分愉悦:“笑尘,再咬我可要松手了。”
他咬得其实不痛不痒,就跟小鱼舔着手掌似的,惹人发笑。
檀笑尘倏地松嘴。
明明咬人的是他,为何像是他被咬了一样,还不是痛的,是痒的。
只是他们是在升,可水底的头发也源源不断,很快就有新的涌上来,不知死活地往二人袭来,还有余下的,竟是直冲水面,还妄图再去拉岸上的人。
此番一来,怕是斗不过暮淮,做足了准备,一拥而上,整个湖底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线,看的人眼花缭乱,宛若无底黑洞,一旦吸进去,便是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檀笑尘下意识的举手捏诀,想到自己灵力不够,只不过诀都起了,一不做二不休念到底。
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湖底乍然出现一道亮光,直冲二人奔来,顺道地,震碎了所有周边的头发!
忘归应诀而归,在水底宛若悠然的龙,灵活自如,所经之处,必斩杀所有障碍。
檀笑尘看得呆了。
他已经许久未用剑诀召剑了,以往只能动手拔剑,如今轻而易举地召唤出忘归,他当真忘了这,昔日灵力充沛的日子。
是了,他的身后,有暮淮在给他渡灵力。
他沉住气,利用久别重逢的灵力,将水中头发斩杀殆尽。
待消除一切后,眼前一亮,终于让他看清了湖底是何。
只不过在一瞬,头发又汇拢起来,挡住他的视线,不知疲倦地继续攻过来。
檀笑尘抓住暮淮的手使劲摇晃,又指去湖底的方向。
暮淮回抓他的手,传音道:“看到了。”
檀笑尘酝酿一会儿,也传音:“我们下去。”
不及暮淮回答,檀笑尘迅速运起剑诀。
忘归飞速游过来,浮在二人脚底,又搭着檀笑尘二人飞快潜入湖底。
借着暮淮的灵力加持,忘归所过之处,无一丝头发敢接近二人。
流水刀割般在脸上划拉,他们进入这黑发涌流里,除了忘归的剑气白光,周围具是黑丝,虽近不了身,但也刺得他们麻烦。
檀笑尘想快点游过去,忘归跟随主人意愿,乘着二人如弦发之箭,快如闪电。
他就不得不抱紧暮淮,紧紧搂住他的腰,生怕把人家甩下去。
心底却不由得懊恼。
他记得之前答应过以后要带暮淮御剑的,这会儿剑没御成,反倒在水里游剑了,罪过罪过。
暮淮似是与他想到一处,身体有些僵硬,不过也顺从地由他抓着,还顺便反拉着他,巧妙地形成了一种二人相互扶持的姿势。
幸运的是此路不长,很快他们就冲破黑发的纠缠,到达湖底深处。
本没有光的湖,此刻正散着淡淡的幽光。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湖底的中央处,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没有看错,就是一座宫殿,用冰做成的宫殿。
洁净无瑕的宫殿,壮阔宏伟的冰宫规模,殿顶两翼如鹰鸟之翅,半展欲翔,殿身富丽堂皇,由冰阶至二丈高的宫门,无不显露这湖底繁华。
冰宫由里到外都散发着惊人的寒气,占地之广,已然占据了整个湖底,全殿纯冰,纯洁得无与伦比,幽蓝色的光处处照拂着黑暗的湖底。
只是这高洁得如世外仙境一般的宫殿,唯一违和的,便是从殿身源源不断地送出玷污洁白的黑丝,显眼至极。
檀笑尘没被震撼多久,忘归就将二人扔进了宫门。
檀笑尘还被推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心里暗暗指责忘归,不满地把剑收回来。
暮淮则是站稳身子,以手结阵,封住宫门。
檀笑尘发现自己能呼吸了,却是一打哆嗦,紧接着就是一个喷嚏。
暮淮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红色玉珠来,塞到他的手里。
很快,暖意如潮般地传过来,驱散了寒气,暖住了身子。
檀笑尘把玩着手里的珠子,指尖大小,色泽红润,手感细腻光滑,一看就是上好的御寒珠。
他笑言:“谢道长赐珠。”
暮淮环顾四周,转而道:“送你。”
檀笑尘竖起大拇指:“大气!”
暮淮笑得与手里的御寒珠一般暖心,抬起手想做些什么,又放下去,只道:“此地不久留,先寻人。”
檀笑尘跟上他:“寻人?陈家姐弟?”
暮淮:“或许更多。”
两人说着,踏步向前,冰宫死寂如尘,每望一眼,冰中现一人影,每走一步,冰下便传来轻微的回声,其声诡谲,了无生气,惟有寒气。
冰宫里殿比外面看来还要大上十倍,却是空空如也,不仅一个人影没有,除了殿里的冰柱,就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却又大得如其,何谈找人。
没走多久,暮淮突然停下,檀笑尘还在思量如何快速找人,被他这么一停,险些撞上去。
他忙止步,探头去看暮淮:“怎么突然停了?”
暮淮浅淡的眸色微动,转过身去看来时方向:“有人在闯我的结界。”
檀笑尘一愣,也看过去:“怎么会,这里连只鬼影都没有,怎么会有行动自如的人?”
暮淮祭出一张符纸,黄符飘动,悠悠地游过去。
檀笑尘跟着符走了几步,好奇道:“道长,这是作甚?”
暮淮:“引路。”
檀笑尘:“为何?”
暮淮重新转身,不做停留,轻声道:“来者是友非敌。”
檀笑尘回头在看飘走的符纸,跟过去,追问是谁。
暮淮浅笑道:“你认识的。”
檀笑尘狐疑:“我认识……”
二人走着,就见面前冰墙愈来愈大,愈来愈旷,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头,立在眼前的,是两条发着寒气的路,面前的一面墙像是横刀夺爱,硬是分割了这两条路,蜿蜒向前的,依然看不到尽头。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却不知道要选哪一条,万一走错了,那后果可就惨了。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冷死,哪里还有功夫去找人?
檀笑尘咽咽口水,唏嘘道:“道长,这,你那个什么,你们道家,有没有追踪术或者追踪符什么的,这要是走下去,我俩人没找着,咱们自己先冻成冰雕了。或者,我们兵分两路?”
暮淮摇头,略微思索,道:“有类似的法术。”
檀笑尘本意只是问问,毕竟就连他都没发现真有什么追踪法术的,若是真有,他下凡去完成失踪案这类祈愿也就不必那么辛苦了,暮淮的回答当真出乎他的意料。
他马上道:“那还等什么,道长,你不冷吗?”
暮淮反倒是再摇头,并不急他所说的。
檀笑尘急,伸手去摸暮淮的手,方碰到,立马愣住了。
双方都各自沉默了会儿,檀笑尘这才直视他:“道长,你,真的不冷吗?”
把御寒珠给他,暮淮又没穿厚的衣物,他的手,就真的跟这冰一样,冷得无法触碰。
檀笑尘把手里的御寒珠重新还给他,结果对方一个侧身,没接。
暮淮:“你留着吧。我不冷。”
檀笑尘:“怎么可能不冷,你手都冻成这样了。”
他说着,又握紧暮淮的手,四只手紧紧交缠在一起,试图以火一般的暖,去温冰一样的冷。
檀笑尘还哈几口气:“道长,我给你暖暖,要是冻僵了就不好了。”
暮淮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