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悲伤吗?”她问。
“反正不开心。”那个她一直看起来都郁郁寡欢,哪怕提到华丽的房子和很多衣裙,也没有展颜一笑,即便和她说着俏皮话。
“难过吗?”
“我不能难过。”小小的她索性坐下来,“大可汗可以难过,就连大妃都不能难过,我没有资格去难过。”
“我把娜娜从东国带了回来。”她说,“发生了一些事情,娜娜没有留在那边做世子嫔,因为娜娜嫁给东哥以后过的一点都不开心,我稍微的做了一些不一样的选择,现在娜娜做不成皇贵妃了。”她看着另一个自己——缩在一边,抱着自己的腿,是小小的一团。“我怕害死她,很怕,很怕。”
“我想阿娘。”小小的一团自己抬起脸,诉说着。
“当年既然决定走了,也告过别了,对不对?”她说。“决定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不要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还小的自己缄默着,最后下了决断,“娜娜真的很可怜,东哥待她很不好,东国对她很差,你要对她好一些。”
“嗯。”她承诺。“我知道的。”
“那好。”很小的那只自己问,“为什么要占据中州?占据中州的意义是什么?”她站起身,“他们,和我们,完全不一样,诚然他们富庶,但那是一潭死水,一块石头落进去,一圈圈的涟漪到了岸边就消散,最终石头沉了底。他们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么多的人,每个人得到的东西那么少,活着,都很困难了,只能为了活着,继续去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因为你可以拟个年号,叫太常。”她也跟着站起来,草原上的历法是挪用了东之东的历法,因此仍然用东之东成立时所构建的新历,但中州人会每个皇帝用一个不同的年号,“只有中州人会用,待某年,譬如说,太常六年九月十六日,我们入关,正式执掌中州。改年号,那是另外的价格。”
“嗯,改年还可以叫乐安。”小时候的自己也很坏。“要换的话,还需要再给一笔钱。”
“公主封号的寓意应该都很吉利。”她笑起来,“肯定比礼部拟的字眼寓意要好,讨个好彩头。”
“还是没有告诉我。”
“我是被推着走的。”她承认,“而且中州,你只能跟着他们一起沉沦,一起陷入父子君臣的怪圈。因为这样是一个家族享有一些东西,家主能得到很多,但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其他的族人得到的很少,要比直接分给每个人,更节约粮食,布料,水,各种各样的一切,即便是最困难的灾年,他们也能熬过好几年,不会引起皇帝的更迭,再没有任何的办法,比儒之道,更节俭,更简练,我想不出更好的、更简洁的分配方式,想不出,你只能维持现状,你没办法让他们接受,他们已经习惯了,你要思考,去想一个更好的办法,你还年轻,还能思考,我已经只想打牌了,不想动脑筋。”
这时她忽然喝了一口极其冰冷的水,水里还有冰碴,这冰得她从梦境惊醒。
她靠在母亲怀里,母亲很狼狈,头发也散着,倚着床架,娜娜枕着她的肚子,抱着她的腿,一下下的抽噎。
只不过这会儿娜娜哭是因为萨日朗。
娜娜哭诉道:“你骂我。”
“我骂你怎么了?”萨日朗可能哄过娜娜,但现在失去了耐心。
“喝一些吧。”郑珏端着一碗里面还有冰块的水,“这个能止血,我帮你处理过伤口了,但还有点渗血,我也搞不懂,只能试试,如果血还是止不住,可能要按压试试,那样的话肋骨可能会断,只能两根都切掉了。”她指过来,“现在两根骨头都已经有点裂了,吃不住劲的。”
“痛。”云菩想抬起手,却抬不起来。
“知道痛了,这很好。”郑珏把那碗冰水塞到娜娜的手里,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他他拉金墨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云菩不用拆开那封信她就能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
这一刹那她很想和小时候的自己换回来,她很后悔,真的后悔。
她为什么不要金碧辉煌的宫殿和一千条裙子。
但此刻她又只能默默地叹一口气,假装从未见过这封信一样拆开这封信。
金墨通过这种方式来修好,告诉她,与东哥的联姻出自郑珏的设局。
至于怎么处理郑珏,全权交给了她,相当于,丢一个郑珏出来,以弥补过往。
“你想怎么办?”郑珏是真的不会让这种事过夜。
“看命。”她把信还给郑珏,“你命好,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