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杨梦回忍不住开始骂,骂了一路。
直到骂痛快了,才和许一吐槽:“你说瓦罐村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出这些个畜生,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就——”
许一道:“你就怎样?”
杨梦回顿时没了气势,然后小声说:“我就骂他们一顿,然后——逃跑。”
许一无奈笑了笑。
……
“对了,”杨梦回刚刚还在生气,一副谁都劝不好的暴躁样子,结果刚走出同古镇,下一秒就忘了,她的超绝恢复力可是经过五位室友亲自盖章的,“依依,前几天我买了几株月季,买回来才发现太多了……”
许一见她欲言又止,明知故问:“所以呢?”
杨梦回非常配合,赶忙哀求道:“所以,您就大发慈悲给小的收下几株吧。”
许一的心微动,没有立刻回答,其实她从小到大没养过植物,连动物也不曾养过,家里除了她和母亲,基本上没有其它活物。
她本想拒绝,这时又听到杨梦回说:“依依,你一定要收下啊,不然我就只能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了。”
接下来,杨梦回为了让许一收下月季幼苗,开始自顾自演起来:“可怜的小月季们,我相信你们长大后一定力压牡丹,艳过芍药,绝色芳华……可是现在你们没机会长大了,还没有体验过这世间的美好,还没有被看到就要死了,可怜呐……”
许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小时候楼下阿姨种的花花草草。
阿姨是个艺术家,所以将家里的植物打理得很好,阳台上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像是一个秘密花园,躲在里面,可以疗愈自己的心情,因为独特的审美,极具观赏价值。
后来她才知道,那些人围在那里拍照叫做:打卡,从他们口中她知道了一个词:莫奈花园。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走到楼底下往四楼的阳台望去,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花在阳光下跟她打招呼,将她坏掉的心情一点点补好。
“我不太会养,我担心——”
杨梦回见她松口,立刻道:“名牌大学的学生还不会养花吗,给它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行,再过分一点就是施施肥,如果还是活不了,那就是它们的命了。”
还没等许一回答,她立刻截住她下面的话:“依依,太感谢你了,回去我就拿给你,我跟你保证,它们长大后绝对漂亮,那可是我亲自挑选的。”
别人都把话说满了,最终,许一也只能道:“……好。”
……
回去后,杨梦回给许一送来两盆月季,这时的月季还是一小株幼苗,叶子灰绿,蔫了吧唧的,无法让人想象它开花的样子。
当时只看商家发来二十几种月季盛开的图片,她左挑右选好不容易选了五颗不同种类的植株,当时只是觉得少,雄心壮志,最好能种满整个院子,结果,发来之后五盆她都嫌麻烦。
俗话说得好,买时一时爽,买后火葬场。
她现在确实后悔了,但也不舍得将它们扔掉。
“小丑东西,赶快跟依依姐姐走吧。”她将月季交给许一,临走时甚至还不忘抹了把眼泪。
许一挑了一下眉,将手中月季推出去,笑着说:“那我把它们还给你?”
杨梦回立刻摆手:“不不不,快拿走,快拿走。”
……
许一把月季拿回去之后,站在门口环视房间一周,也不知道放哪,最后摆在了窗前阳光最好处。
来瓦罐村这几个月,现在房间已经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知是不是看习惯了,有时她也会觉得这里温馨不少。
虽然她适应新环境很慢,但是身边有朋友,更何况她也在主动适应这里的生活。
……
第二天,许一按时出门跑步,如今在路上碰到瓦罐村的人她也不再觉得不适,大多数人只是对外人的到来感到好奇,并没有敌意,几天新鲜劲过了,也就慢慢适应了她的存在。
现在瓦罐村大部分人都知道,每天早上天不亮,新来的那位老师就开始跑步,每天雷打不动,除非刮风和下雨。
甚至脸熟之后,有时热心的大爷大妈还会跟她打招呼。
她也会一一回应。
除此之外,她每天还会看到一个人。
村路尽头的高坡上,风声阵阵,这块地从一开始雪白一片,到现在只剩下干枯的棉花托。
人在其中走,枯叶碰花托,发出轻薄响脆的声音,像是屋檐下的风铃,晃起来一点也不沉闷,反而散发着欢快的味道。
她脚下的步伐逐渐慢下来,再次看到了高坡上那个身影。
江忆安在低着头摘棉花。
这么多天过去,已经摘了大半,再过几天,想必就能摘完。
许一看着那个沉默的身影,突然想起昨天杨梦回跟她说过的话:一个本该如花似玉的年纪,我看她的头发也不是理发师剪的,看上去像是自己理的……
早晨的风很凉,江忆安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刚刚还在穿越棉花海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站在土崖边上,远远望过来。
那一刻,她看到许一在看自己,似乎也愣住了。
女孩173的身高,穿着一件被洗得发白的衬衫,腰间系着一个白色肥料袋,但似乎带子有些大,扬起的发丝在晨风中发着金光,单薄的身形也因此一晃一晃。
不知是不是隔得太远,没有面对面对视来得让人窘迫,既然已经被发现,许一也没躲开,视线直直落在那双带着些许惊讶的眼睛里。
江忆安终归践行了她老实沉默的做派,对视不过几秒,她便收回目光,这次连身子都背过去了。
而这样的相遇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只是,江忆安再也没有看过来。
有时许一起得早了,会看到江忆安和陈明还有她后妈褚桂芝一起推着三轮去地里干活,她会像超过其他人一样,淡定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有时会听到陈明在她走后跟褚桂芝说几句话,时间久了,甚至大胆起来,还没等她跑远就感叹一句:又来跑步了。
有时许一起得晚了,会像大多数时候一样,江忆安已经在地里干了好久的活。
而有时许一会看不到他们,就忍不住会想她今天为什么没来,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已经适应这样每天和她相遇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你房间里一个不起眼的柜子,有它在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搬走之后,露出后面洁白的墙皮,空荡荡的,总会觉得那里缺了什么。
很快,她来瓦罐村已经一个多月,七月份雨季过去,八月即将走完,九月已经到来,高坡上那块地已经变成光秃秃一片,按照往常,今年不会再种任何作物。
九月开学,许一正式开始讲课。
一切都在平稳地进行,教学备课很顺利,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瓦罐小学的学生们也很听话,大多数人在认真学习,对外面的世界很憧憬。
有时讲完课还有时间,她就会应学生们的要求讲讲外面的生活,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下课后还会追着她问。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年级一班里有一个很熟的名字,这是她来学校第一天就听过的:陈俊杰。
*
这天,江忆安家里来了亲戚,陈明出去买东西,褚贵芝忙着招呼客人,只有她一个人没事做。
“忆安,”褚贵芝对着她说,“我现在有点忙,去学校把俊杰接回来。”
褚贵芝是江忆安的后妈,以前家里开小卖部,娘家与瓦罐村隔着十几里,本来按照陈明那遭烂的名声,谁会嫁给他,但他偏偏凭借年轻时那张小白脸又娶了新老婆回来。
褚贵芝年轻时性子犟,不懂事,对陈明一见钟情,家里人拦也拦不住,结果结婚几年陈明打了她一次,褚贵芝家里有一个哥哥,当天晚上那哥哥就连夜赶来把陈明打进了医院。
自此,陈明不敢打褚贵芝,把所有气都撒在了江忆安身上。
江忆安放下手里的工具,点了点头:“嗯。”
后妈对她说不上好,但是也不算坏,陈明打她的时候,褚贵芝从来不管,但对她不打也不骂,两人的关系就像陌生人搭伙过日子,有时候待在一间屋子里,半天也不会说一句话。
只是这次事出无奈,不能让亲戚一个人等着,她又不会招呼客人,最后也只能让她去接陈俊杰。
江忆安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家门去接她所谓的弟弟。
学校离她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远是因为要穿过大半个瓦罐村去接人,而近是因为从她家门口往斜对角望去,就能看到支教老师住的宿舍,而宿舍又与瓦罐小学离不了几里地。
她无聊地走着,想着现在应该到放学的时间了,她第一次去接人,不知道按照陈俊杰那个撒泼打滚的性子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她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猝不及防见她所谓的弟弟被一群人围在草丛里。
她以前上过学,自然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但是,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没有立刻过去,而是站在远处默默观察了一会。
等陈俊杰哭着把书包摘下来护在胸前,边哭边嚷的时候,她才几步走上前,语气严厉道:“干什么呢!”
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那几个小学生,他们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眼底才露出惊惧之色,像是看到了冷面修罗,立刻围在一起如临大敌般看着她。
江忆安见他们如此胆小,刚刚也没想真的吓唬他们,随后便收起冷峻的目光,道:“刚放学就欺负人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几个小学生面面相觑,没想到接下来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揍他们,威胁的话也没有。
之后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跟还在抹眼泪的陈俊杰说:“回家。”
然后,两人就真的回家了。
陈俊杰刚哭没多久,脸上的泪痕并不明显,江忆安一来,他更加不害怕,只是两人不熟,而且在家里他总是有样学样,学着爸爸为难她,所以,他也不能要求她给自己报仇,只得乖乖地跟上江忆安。
但这也不妨碍他很不满江忆安的处理方式,所以,一路上,他走一步,抬头望一步,然后拿眼睛瞪她,但是江忆安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无视了他的眼神攻击。
走到一半,陈俊杰便开始忍不住控诉,自己的丑事竟然被最讨厌的人看到了,他“威胁”江忆安:“你不能告诉别人!”
江忆安没有看她,连脚步都不曾停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俊杰觉得她答应得太敷衍了,依旧不依不饶。
最后江忆安不屑笑了一声,停下脚步,指着地上有陈俊杰胳膊一半粗的木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些人还没走远,我帮你去打他们一顿,把他们打到医院,你拿着作业去看他们。”
陈俊杰一愣,没明白她是在讽刺自己,只知道她力气很大,过了一会,他才噤声,老实不少。
不过,走了几步后,他似乎还是不死心,小声问:“像我爸打你那样吗?”
江忆安猝然停下,有些冷淡地看过去,身侧的手逐渐攥紧,脸色也有些发白。
不过,看到陈俊杰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最终,她无声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
陈俊杰回去时眼睛已经恢复,但是他还小,心里藏不住事,褚贵芝自然一眼就看出自己儿子不对劲。
“怎么了?”她皱眉,立刻走上前蹲下身查看陈俊杰的情况。
陈俊杰看向江忆安,本来想告状,但是一看到书包上的土,怕妈妈知道自己被欺负了,于是带着哭腔道:“妈,我摔倒了,好疼!”
有了这个借口,他才敢哇哇大哭出来,发泄自己一路的委屈。
褚贵芝一把夺过江忆安手里的书包,幸亏自己儿子没受伤,就接了一次,出现这样的事,她的表情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才跟江忆安说:“去把菜端过来,洗手吃饭。”
虽然语气一如平常,但是江忆安可以听出来,里面似乎掺杂了淡淡的冷意。
褚贵芝在怪自己。
“嗯。”她回道。
……
吃完饭后,江忆安刷碗,褚贵芝例行询问陈俊杰在学校发生的事,比如:老师讲了什么,今天学到什么知识,有没有不会的题……
虽然是小学一年级的内容,但是褚贵芝很喜欢听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