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意识昏沉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风陵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说,有个人在荒山上遇见一头狼,为了逃命他跳进了一口井,可谁知道井中竟有许多毒蛇,这人大惊之下抓住了从井中横生出来的一棵小树,就这样被吊在了半空。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老鼠在咬这棵树的树根。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候,这人看到了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了快要给老鼠咬断的树根,只闭上眼睛,伸出舌尖专心致志的去舔尝那滴蜜糖。
灵台本以为自己早都忘了这个故事,可现在,就在他随着窗外狂风骤雨极掠而下,阵阵催折花木的声音一点点盛开时,很突然的,又想起了那滴蜜糖。
就那一瞬间,在要将人溺死的快意中,灵台却感到了无法言喻的悲伤。
有什么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终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叫他认清了。
比如说,他终于明白。
他再也回不去风家了。
他也没有办法跟风陵在一起了。
小时候他经常想以后要跟风陵在一起一辈子,让风陵给他浇水,买糖葫芦,还要风陵带他看皮影戏……
他那时候是如此的坚信他们真的这辈子都会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甚至在来云京之前,他也想着不过来三年而已,三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到时候他回去了还要把在云京的所见所闻全讲给风陵听。
甚至他都情真意切的想过,跟风陵在一起一辈子唯一不好的就是风陵做的炊饼真的很难吃,如果风陵不再逼自己吃那个炊饼就好了。
而至于他幻想中的开花,好似理所当然也该有风陵存在。
而现在,他终于开花了。
却是在离风家遥远的云京,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以后不再有风陵,也不会再有风家。
灵台突然有种被撕裂的痛苦。
或许,这种痛,已经不仅仅是感觉了。
他仿若垂死突然仰起脖颈,用手轻按上去就能扼死的程度,雪里恍有所觉突然急急来吻他,有冰凉的泪水落在了灵台脸上。
灵台想,雪里怎么哭了,他哭什么呢?
可雪里说,“灵台,你别哭,别哭。”
灵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哭了。
雪里继续说,“我以后会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你……你不要哭。”
“我是这么的……这么的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你忘了风陵好不好?”
自那次争吵后,雪里再没有提过风陵二字,灵台以为雪里已经忘了,可他还记得,就在这个时候,很突然的提出来。
灵台没有说话。
雪里的声音是那样轻,那样的胆怯,“灵台,你不要哭。”
可灵台无法控制,他哭的无声无息,除了能看到他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肌肤往下掉落外,再听不到一点点声音。
雪里看着灵台这个样子,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但又好像没有,只是突然空了一块。
灵台突然小声地喊了声雪里的名字,想要求得饮鸩止渴的那一点点甜:“雪里,你抱住我。”
雪里握住他腰的手越收越紧,声音哽咽:“抱住了。”
灵台含泪道:“你亲亲我好不好?”
雪里闻言只能更怜惜的去亲灵台。
这夜雨下的越来越大,等到后来灵台嗓子都哑的发不出声音了,裸露出的肌肤上也尽是煽情的吻痕,叫人多看一眼都难以自控。
他茫茫然的失神了片刻,才积攒出一点力气,伸臂勾住了雪里的衣袖。
雪里动作稍顿。
灵台长睫抖了抖:“你下去将窗子打开好不好,我想听外面的雨声。”
雪里无法拒绝,只沉声说了个“好”字,然后伸出拇指擦净了灵台脸上的汗液才下床去开窗。
最后在满室摘艳的香气中,合着泠泠雨声,灵台窝在雪里怀中,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雪里垂眸小心将灵台脸上泪痕拭去,才将人抱起往净室的方向走。
等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将灵台小心的抱回床榻,神色晦暗不明的盯了半晌,最后才用指腹沾了药膏仔细涂抹在灵台身上细微的伤处。
做完这一切,他又净了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衣衫褪下。
只见层叠衣衫之下裹着的竟是洇在腰背处的明艳血痕。
雪里将缠绕的纱布一层层取下,又面无表情的胡乱上了点药,便寻来新的纱布将伤口包裹起来。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才沉沉看了灵台一眼,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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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自从开花之后就变得十分嗜睡,并且他身上的香味已经到了任谁闻到都会觉得不详的地步。
雪里把院子里的小童都送走来,禁制下了一层又一层,灵台已经不知道雪里现在是不是还每日出去一个时辰,因为他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
而每次醒来,雪里都在他身边。
雪里好像除了守着他这一件事,就再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可他不是雪家的少主吗?
身为少主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情吗?
风家再式微,但风陵身为少主课业也是比其他人要重许多的,除此之外,大长老还总是另外安排风陵做一些事情。
风陵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雪里?
更何况雪家只有雪里这一个孩子,雪里以后必定是要做家主的,他怎会整日这样无所事事。
也没个人管管吗?
就算如今是在相家为质,但也总不能成日里连一本书都不看吧?
灵台虽然疑惑,但也没有什么机会问过这些事情,因为最近他一旦醒来雪里就会拉着他做那种事,根本不叫他有开口的余地。
灵台每次都是泥泞不堪的昏睡过去,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夜他睁开眼睛,就听到雪里问:“醒了?”紧接着,一股冷淡的檀香飘了过来,萦绕在他鼻端。
灵台近来觉得这香味很好闻,便忍不住伸手去拉雪里,雪里顺从的任他牵住,然后坐下来将他抱进怀里。
灵台安静的趴在雪里肩头,任雪里一点点按揉着他的腰,然后听雪里絮絮叨叨的说话:“最后一批灯笼做好了,要送来给你看看吗?”
灵台摇摇头,更把整个人蜷缩进了雪里怀中。
上次雪里说要把欺负他的人都剥了皮给他做灯笼,灵台本来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来相家后欺负过他的人太多了,数也数不清,雪里怎么可能杀这么多人。
可这些日子,雪里竟真的会时不时拿个灯笼给他,告诉他这个灯笼是用欺负他的谁谁的皮做的。
那语气简直平静的叫人脊背生寒。
但灵台却没半点害怕的意思,他长久的拿着那个灯笼看,仿佛真的能看到这些灯笼上所雕的图景。
他想,他终于彻彻底底的驯养了雪里。
雪里心甘情愿成为了他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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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天气转热,灵台半点热都受不住,又开始将自己泡在水里。
雪里怕他泡的久对身体不好,总是会掐着时辰抱他出去。
灵台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任雪里抱回榻上,雪里拿了干净的衣服给他穿,等系到腰带的时候灵台才不轻不重的问:“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雪里的手一顿。
灵台继续说:“虽然我看不到,但我觉得我的腰比之前粗了些。”
一边说着一边他还摸了摸。
可仔细摸起来好像又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雪里将他的手拉下来,最后替他套上外衫才说:“没有。”
灵台懒洋洋的荡着脚,不小心踩到雪里半蹲着的膝盖上,灵台的脚故意往上游移,最后踩到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才吐着软绵绵的调子问:“真的吗?我还以为我肚子里结了个果子才长胖了呢?”
说着,他极为暧昧的小声吐着气问:“雪里,你不想我结个跟你的果子吗?”
雪里呼吸略微粗了些,但并不说话。
灵台能感到他脚下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不清不楚的笑了下,逼问道:“雪里,你不想吗?”
雪里依旧不说话。
但灵台已经能感到那东西上的青筋在不断跳动了。
灵台歪头不解道:“你在嘴硬吗?”
说完,他就涩,情的凑过去捧着雪里的脸舔了下唇:“嘴这么硬,可你的唇怎么是软的。”
雪里终于受不住握住了灵台作乱的脚,他呼吸微乱,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十分艰难的替灵台套上鞋袜。
灵台也没阻止,只是在雪里要抱着他起来后,他又贴着雪里的耳朵嗤笑道:“雪里,你现在还能走的了路吗?”
雪里硬声道:“能。”
灵台笑了下,整条小腿都埋在雪里的髋骨处,软绵绵道:“真的吗?其实现在就我们两个,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又不会拒绝你,刚才在浴池边,你可以将我压到池壁上……或者那个菱花窗前,你可以将我抱坐在你腿上……还有香炉边也很不错,我刚吃剩的半碗酥酪你不是顺手搁在上面了吗?你不是喜欢酥酪的味道吗,在那边,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是说我肚子里真有个果子,你害怕?所以不敢?”
雪里的呼吸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但依然强咬牙道:“你别说了,我不想。”
可灵台劣性一起,岂会那么容易放过他,只见他眉尖很苦恼的蹙起,继而微微一笑,蛊惑一般吻了下雪里的耳廓,嗓音绵软:“可雪里,我底下出,水了怎么办。”
一瞬间,雪里眼中蓦地爬上了一层血丝。
后面的事情就极度失控了。
灵台到最后连稍微的触碰都会不断哆嗦,口中更是喃喃说着求饶的话。
就在他再一次晕死过去时,突然感到天摇地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要颠倒过来。
紧接着,“哗啦——”
仿佛天地碎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没有发现雪里早在天摇地动的那一刻就面色大变,他听到了越加逼近的很重,很急切的脚步声。
灵台迷迷蒙蒙的一刹那想到,所有的小童不是早都被雪里遣走了,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来?
他突然清明了几分,害怕被人看到的羞耻与恐惧让他想逃开,可雪里只死死的抱着他,灵台呜咽道:“有人……有人来了。”
雪里看向门外的目光很是狂暴阴鸷,仿佛来的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可等他转过来垂眸盯着身,下的灵台时,那些狂暴都隐了下去,乌沉沉的眼里一瞬间只划过许多晦暗不清的想法。
灵台见雪里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而那个脚步声已是离的这样近,甚至就在他们的门外了。
灵台确确实实的惊惧起来:“有人来了……”
雪里挥袖一道灵力就隔着薄薄的门扉向外面那个人拍去:“滚出去!”
可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并没有被拍出去,相反的,在雪里出声的一瞬间,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尽管雪里一瞬间就扯过四散的衣袍盖在灵台身上。
但灵台全身不着寸缕的模样,甚至是他还未退出来与灵台相结合的模样,全部都被来人一览无余。
雪里就像是被人冒犯了领地的兽类,杀意一瞬间就像压城的黑云向来人顶头劈去。
屋内的空气都有一瞬间的扭曲凝窒。
可来人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横尸当场,相反的,他还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雪里这才分出了半分眼神看向来人。
来人穿一身黑色的袖箭轻袍,脚下蹬着同色长靴,很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只耳边戴着的骨坠叫雪里脸色大变。
几乎想到没想,一道禁言术就向着来人施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在同一时间,灵台就听到了久违的,几乎要叫他落下泪来的风陵的声音。
尽管这声音是如此的不可置信,失态崩溃到天崩地裂的程度:“灵……灵台,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