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一下起来就很难停下。
雨丝缠绵的倾洒下来,赶走了长时间来的湿热黏腻。梁宇斜靠在门框上,任凉风浮动发梢,舒服极了。那个小鬼,呃,是白玉,也变得安安静静。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整天弄得自己一身伤,以前弄的伤口也基本愈合了。只是整天游魂一样飘来荡去。梁宇捂著自己突然跳动的右眼皮,隐隐觉得像是要发生什麽。
五点五十五分,还差五分锺下班。梁宇强制扯平眼皮,准备在五分锺後,去酒吧带个漂亮男人回家,像门外的雨一样好好缠绵一番。梁宇的长腿与分针同时画了一个弧线,跨出门去。昏黄的灯光下撑起一把白底青花的小伞,漫步在雨中,极具文艺气息。梁宇找到他的车,打开车门坐进去,静悄悄的启动,驶到大门的时候还不忘对守卫暖暖一笑,守卫却只觉菊花一紧,毕竟人家还年亲。梁医生的故事又让人想不知道都难,比如漂亮单身的院长刚报到时,梁医生抱著一盆半米高的玫瑰花到漂亮单身的院长的办公室说,“亲爱的,我对你的爱已经生根发芽长得郁郁葱葱!”搞得漂亮院长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毁,长使英雄泪满襟......
出了大门,梁宇正准备加足马力,一团白影滚到了车前,黑漆漆的雨夜格外扎眼。梁宇跳下车,他知道这人穿的是院里的病服。梁宇单膝跪在雨水侵润的柏油马路上,用一只手拖著他的头,一只手检查他身体其他地方是否受伤。还好只是擦伤,梁宇松了口气,拨开他额前黏著的碎发,苍白的脸显现出来,比白色病服还要扎眼。梁宇叹了口气,果然是白玉。白玉在梁宇怀中瑟瑟发抖,梁宇的衣服也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这雨水变得钻心的冰凉。
“我送你回去。”
“我要离开......”
“医院......”
“离开!”
“我......”
“离开......离......”
白玉强支起脑袋,目光紧紧地锁住梁宇的双眸,看似柔弱的五指也紧紧箍住梁宇的胳膊,额前雨滴滑落化作无限温柔。路灯氤氲著昏黄的光,夜色和少年的面容都显得破碎扭曲。
“我......想见韩曦!”
梁宇稳了稳怀中的白玉,他的手臂实在是酸麻的不行了,腾出一只手打开车後门,把白玉扔在後座上,又打开前门,他自己坐进驾驶席,弯腰找出条毛巾扔在白玉身上。事实上,他车上有很多东西,他又摸出一块巧克力扔在白玉头上。没错,扔在头上,还发出咚的一声。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是故意的,但转念,
“我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白玉打开包装袋,把巧克力吃的嘎嘣响。
巧克力融化成一股暖流扩散到四肢,甜甜蜜蜜的气息萦绕在口齿间,最後留下的淡淡苦涩也像蜂蜜酝酿的一样,让人实在悲伤不起来。梁宇真是个讨厌的家夥。这一出苦情戏演得十分成功,从现在开始他要保存体力,他想见韩曦,他快见到韩曦了。从後视镜里,白玉看到梁宇在笑,像巧克力的余味一样,而这余味还在唇齿间萦绕不散。白玉别扭的转过头,又用毛毯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毛毯的缝隙还是投进了丝丝缕缕的光。这毯子绝对不如医院的窗帘那样密实。呃......想到医院的窗帘,就想到自己那没有遮挡的病房,整天晒完太阳晒月亮,晒完晴天晒雨天。哼了两声,白玉想睡觉,却被毯子缝隙透进来的光惹得睡不著。造孽啊!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真爱强说愁,爱上说愁,爱上说愁,为赋真爱强说愁。呵呵,姑且先把它当真爱吧!”梁宇劣质的笑著。
“你就那麽爱笑麽?就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就不配谈真爱麽?”
“不是不配谈爱,是不该说愁。”
梁宇微微一笑,转头望了望深夜缠绵的雨丝,又重重叹了口气。
终於到家了。梁宇把车慢慢停进车库。白玉感觉到车的震动,探出头来,就看到梁宇暧昧一笑。
“小宝贝,我们到家了。”
“我只住一晚就走。”
梁宇已走下车,并很绅士的打开後车门,稍稍弯腰,伸出一只手。白玉自顾自的跳下车,还没走出车库就差点被一株枝桠戳瞎眼,白玉不禁後退一步。即便是在深夜,这浓密的绿色也让人感到窒息。数不清的不知名植物,以极密集的方式种在院子里,使这个院子看起来格外拥挤。白玉看著徐步走来的梁宇,由於植物繁茂,白玉甚至找不到梁宇的房子在哪里,该不会是鸟巢或直接席地而卧吧!
“我喜欢植物,它们总是开心的,而且永远没有问题。”梁宇粲然一笑,这是白玉见到的梁宇笑得弧度最大的一次。
梁宇向前走去,向每一株路过的植物问好说晚安,语调不仅不枯燥,还抑扬顿挫的,极富感情,简直,简直像在吟颂赞美诗,呃......甚至还有晚安吻。白玉听起来感觉像是魔王在念咒一样,诡异至极。
九曲十八弯再九曲十八弯,白玉终於看到了一座白色的房子,说是白色的,其实有好几面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透过左面第一扇落地窗看到的估计就是某人的卧室,跟这个院子一样变态,一张大床占去了房间的三分之一,地上隐约可见厚实的毛毯,再没其他的东西,这滚起来得多爽啊啊啊!白玉咽了口吐沫,正对上梁宇不怀好意的一笑,闪身进门被门槛绊了一跤,又恰好撞在梁宇後背上,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放心!我从来不对小孩下手,嘿嘿!”
“你也是......什麽小孩?”
“宝贝晚上想吃什麽?”
“无所谓,反正我明早就会离开。”
白玉低下头,这个世界上只有爸妈才叫他宝贝,韩曦从来都只叫他白玉。从小他就在爸妈为他规划的古板道路上郁郁独行,他不想让爸妈失望,他也不想爸妈在长辈们的攀比中败下阵来,遭人看不起。因为他是爸妈心中最聪明大宝贝啊,他必须争口气,他必须有出息。当久了乖宝贝,蓦然回首,白玉已找不回自己。也许他从来没有过自己。遇到韩曦就像遇到了另一个自己,白玉每天都像照镜子一样,看著韩曦可怜的活著。直到有一天,白玉冲破镜子抱住了韩曦。那时候还不知道什麽是爱情,只是觉得也许抱住就会暖和一些。韩曦永远怯懦小心的嗓音,唤起白玉来却是格外的清脆爽朗。
梁宇放好洗澡水,找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一件新睡衣。想到白玉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不禁莞尔,毕竟是自己的衣服,太大了。
“宝贝!快洗澡!”
“不许再叫了!”
白玉走了两步又踮起了脚尖走路,看见自己在白色地板上留下的泥水印,显然很是不好意思。走到浴室,所有东西一应俱全。斜眼寻找梁宇。梁宇已经简单换了套衣服在厨房忙活。白玉想了下,把浴室门反锁好,开始脱衣服洗澡,水温刚刚好。
白玉走出来时,梁宇已经在摆餐桌。听到白玉的声音,梁宇转过头,嗤笑出声,果然是太大了。梁宇单膝跪在地上,挽起白玉多余的裤腿,又直起身给他挽好袖子。
“怎麽有种为人父的感觉!”梁宇笑笑。
白玉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经水沁润的小脸变得通红。
“吃饭,宝贝!”梁宇站直身,笑眯眯地对白玉说。
“你怎麽总是笑?”
“笑一笑十年少!”
“这笑话可真冷!”
白玉自顾自的坐到饭桌前,不大的方桌子覆著雪白厚实的的桌布,精致的桌腿优雅的延展出来,厚重古朴的黄,似乎是什麽木质的。桌上三菜一汤,两碗米饭。
梁宇也走过来坐下,对白玉又是温柔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开始吃饭。动作优雅,甚至会让人联想到欧洲中世纪矫揉造作的贵族绅士。白玉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但在梁宇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又强咽下一碗饭,像只愤怒地小兽一样扒拉著桌子,瞪著悠然的梁宇。吃完饭后,梁宇收拾好桌子去厨房洗碗。白玉一下子松懈下来,疲惫感就汹涌的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包裹,细细的噬咬着他的意识。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想韩曦想得厉害。
梁宇在客厅的沙发上铺了一张毯子,铺了被子,白玉睡下後,又给他掖好被子。直起腰扶著额头作慈父状,养个儿子可真不容易啊。
第二天,阳光透过落地窗叫醒梁宇的时候,白玉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