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巴克出来以后，原寺灵的脸上就没什么情绪。要是换做以前在某个相亲会上被对面泼了咖啡或者凉水，他准要狠狠地骂上一路，从对方的衣品骂到人品，再诅咒对方当一辈子寡王并且不孕不育不举，可现在，他只是盯着路面上一块块红砖的缝隙看，像走迷宫一样，沿着他认准的一条线路前行。
等会儿要怎么面对仇亿呢？像平常一样见面抱一抱，来个“好久不见”蜻蜓点水的吻？
不，今天他心情不太妙，可能做不到和仇亿接吻了。
他抬起双手在脸上拍了拍，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能若无其事地瞒过仇亿吗？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天天都需要你爱，我的心思由你猜~】
他现在戴着助听器，也不需要把手机铃声设置得震天响了，所以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原本的手机铃声被仇亿嫌弃老土后，原寺灵就红着脸让他给换了一个，最后仇亿选了这首歌。
原寺灵反而觉得这个手机铃声让他拿不出手。
说曹操曹操到。
“喂。”他接通了电话。
“今天还没下班？”
仇亿的声音一传出来，原寺灵的泪腺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堪堪收住，鼻子酸酸的。他停下脚步缓了缓情绪，用平静地口吻说：“毕竟快过年了，店里都是人，可能要忙到很晚了。今晚你就先自己吃饭吧。”
“好——吧——”仇亿慵懒地拖着长音说：“那你快结束的时候再和我打电话。”
“嗯……”
仇亿又对着听筒亲了两声：“早点下班啊。我等你等得好苦。”
“……”
原寺灵重新抬步往前走，咽了口一直含在嘴里含不化的冷空气：“人好多，先挂了。”
“哎，你还没有亲——”
原寺灵挂断了仇亿的电话，吸了吸鼻涕，狠狠抹了一把夺眶而出的眼泪。
照现在这样，等会儿跟仇亿见面还了得。
一想到仇亿对他的好可能都是装出来的，原寺灵就觉得有些受伤。
仇亿逢场作戏的概率很大，他从没对着他许过什么天长地久的诺言，甚至还提前预告了他们的感情不会长久。
他们只是正在谈一场注定昙花一现的，开开心心的恋爱而已。
原寺灵不禁想：仇亿真的喜欢过他么？
挂在门口的鸟笼里放着一口小圆碗，圆碗上摆着个小麻雀形状的木雕，是他和仇亿逛花鸟市场买的，仇亿当时还说那只麻雀像他。为了防止被雨淋到，仇亿还特地将鸟笼从树上移到了屋檐底下挂起来。现在有了罅隙后，回忆中的仇亿不论做了什么好像都是带着目的，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原寺灵移开了木雕，从小碗里取出了钥匙开门。
屋里，仇亿正在厨房洗碗，看来真的自己做了饭吃。
在仇亿转身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原寺灵的内心没有责问，没有委屈，只是平淡地笑了一下。
这个这段时间里天天和他同进同出生活在一起的人，怎么会像仇元说的那样是在戏耍他呢。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为什么没有联系我去接你下班？”仇亿擦干了一口盘子搁在碗架上，擦干了手朝原寺灵大步迈过去，微笑着问：“你吃了吗？”
“……”
在看清原寺灵身上的污渍后，仇亿表情凝固住了，原寺灵的身上还还有隐隐约约飘出咖啡的气味来。
他先是不太确定地轻笑一声，随后试探性地打趣道：“你是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吗？”
原寺灵埋起了下巴，有一半表情藏在暗处。
沉默了半晌，他抬起脸，猝不及防地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闻言，仇亿愣住，却极力控制着欣喜若狂的心情，玩笑道：“你这是打翻了咖啡还是□□啊？”
“……”
“还是吐真剂？”仇亿又增加了个选项。
“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原寺灵抬起头，眼神坚毅，仿佛做好了仇亿马上变脸和他提出分手的准备。
可是仇亿却没有再关心他突然的告白。
他对原寺灵的观察总是相当细致，很快就注意到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那一大块隐隐约约烫伤的痕迹。
他的表情陡然间格外严肃，手捧着原寺灵的半边脸问：“你的脸怎么了？”
见原寺灵不答，仇亿眼里冒火，登时怒道：“谁拿咖啡泼你了？！”
原寺灵困惑地看着他，当然不会告诉他是他亲爱的弟弟泼的，谎称是咖啡放在台上被人撞翻了，一个没留神就被烫到了。
“真的？”仇亿问。
“真的。”原寺灵眸光下移，看到了仇亿右手中指戴着的那枚戒指，眼神逐渐暗淡。
“那你忙到现在吃饭了吗？”仇亿又问。
原寺灵摇摇头。
紧接着，仇亿就像被转动了发条的人偶忙碌起来，他先是拉出了餐桌底下的椅子，又从冰箱里取了一盒速食番茄意面。
仇亿并不擅长下厨，但是做这些速食营养餐倒是信手拈来，因为只要加水泡开，或者丢进微波炉转几圈就完成了。
原寺灵看他怕被烫到而用手揪着塑料盒的两端端到桌上的样子，再一次道：“我刚刚说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呢？你想干嘛？”仇亿搓着被烫到的手指，拍了拍椅背，示意他坐过来。
“没有……”原寺灵饿的肚子发出“咕”的一声，坐在了仇亿抽出来的那把椅子上。
“奇奇怪怪的。该不会又在打什么泻药的主意吧？”仇亿已经把那两盒泻药偷偷藏到了原寺灵找不到的地方。
“也没有……”
“那你干嘛突然和我说喜欢我？”仇亿哼了一声，自恋道：“勾引我？”
原寺灵捡起筷子搅拌着淋在面条上的酱料：“就是突然想说了。”
“……这算什么呀。”仇亿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原寺灵刚咽下一口面，眼睛就又泛红了，幸好仇亿朝客厅走去了。
如果这也是仇亿装的……
仇亿半跪在电视柜前，取出了两个长方形的篮子，一个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医药盒子，啪嗒一声解开扣子取了消肿药出来，在原寺灵边吃饭的时候边坐在一边给他烫伤的脸上药。
“下次多注意一点啊……”他只能说这种话事后风凉话，“睡前再给你上一次药。”
“嗯。”
原寺灵咽下嘴里的面条，头顶的灯泡将他的身形照亮，像舞台剧里唯一被灯光照亮的演员，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单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仇亿就心生了邪念，伸手勾着他的后脖在他的嘴边亲了一下。
原寺灵别过脸，垂下眼眸说：“我现在不太想接吻。”
“？”
仇亿问：“你刚刚还说了喜欢我，却不让亲？”
他知道原寺灵在偷偷搜索情侣之间快速升温的小妙招，因此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这样做是在欲擒故纵，于是眼底情欲加重了三分，又凑了过去。
下一秒，原寺灵的脚擦着地板，椅子“吱——”的一声往后移，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本手里握着的筷子也掉在了地上。
原寺灵的两只手将仇亿推开一臂距离，从椅子上站起身。
“都说不亲了。”他擦着嘴角，心跳因忐忑而跳动得飞快。
“你怎么了？”仇亿顿觉原寺灵的反应太过反常，问：“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原寺灵摇摇头，后面又点头，又摇头。
仇亿皱眉问：“我不能在你吃饭的时候亲你吗？”
原寺灵再次摇摇头，却不说话。
仇亿表情冷下来。
看来原寺灵也点亮了那个该死的“你猜”技能。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在仇亿变得不耐烦之前，原寺灵开口说话了。
“说。”
仇亿不喜欢隔夜仇，能够马上解决的问题非要拖到第二天解决，这样做只会显得他很无能。
“你之前跟我要复活卡是为什么呢？”原寺灵绕了一大圈子想以此探查仇亿的真心。
“因为我害怕被你讨厌。”仇亿干脆利落地回答。
“因为你喜欢我吗？”
“当然。”
原寺灵是想相信仇亿的，却又不敢完全相信。
他是个很容易就会被人影响判断的人，就像牛老师对他说过的话，说原田泣会夺走他的一切，当时的自己是想相信大哥的，却也还是被牛老师的暗示潜移默化地给影响了，选择了怀疑原田泣。
他以为自己至少在看清楚那件事情的全貌以后会有所成长，但现实是，他依旧死性不改。
现在，他又因为仇元的暗示开始怀疑起仇亿了。
他不敢直接问出口，害怕问出口以后，仇亿马上就会宣告游戏结束，毫不留情地开着车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又害怕不问出口的话，自己一个劲地瞎猜下去会重蹈覆辙，把他和仇亿的关系搞得和原田泣的关系一样差，最终不愉快地结束这段感情。
原寺灵是个骗子却从不涉赌，因为他不敢。如果非要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比起马上一刀两断，原寺灵更偏向不问，起码这样还能再和仇亿在一起一段时间。
想到此处，原寺灵忽然醒悟，原来他现在是真的很喜欢仇亿。
“我也想要一张。”
他说着，看向仇亿，说：“我也想要一张你的复活卡。代价是什么都能接受。”
如果他和仇亿的关系会因他的单向怀疑而破裂，他希望仇亿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而不是像原田泣那样，一丁点补救的机会也不给。
仇亿定定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了。”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根筷子，继续说：“但是，我想和你说个事情。”
原寺灵内心一颤，眸光下沉。
仇亿是要准备提分手了么？
他有些慌乱，抿紧唇，显然还没准备好继续听下去。
“其实……我是个很冷漠的人。”仇亿说。
原寺灵理解。
仇亿往他身前走近一步，环抱住他，他低下头，声音恰好清楚地能传进他的耳边。
“如果哪天我不喜欢你了，不要挽留我。那时候的我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抱着你，和你低声细语地说话，可能只会冷漠地看着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你不要追上来，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疼你。不要让自己难堪，要好好生活。”
原寺灵的下巴戳在他的肩上，失神地盯着斜前方的冰箱，问：“你的喜欢…是有期限的吗？”
仇亿说：“任何感情都是有期限的，船也不会一直靠在岸边。”
原寺灵忽而笑道：“那我们及时行乐就可以了吧？”
如果和仇亿在一起的期限只有三个月的话，起码还能好好地过个年，至少没有在今天结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