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儿郎下马查看马匪尸骨,回报:“看装束和武器,应该是混迹漠南一带的马匪。”
马上一中年人怒言:“漠南的马匪竟然都跑到王朝境内掠夺,真是可恨”。这中年男人便是驻守朔州的霍大将军亲点的马副将。
马副将转头望向少年,恭敬说道:“公子,如何处理?”
少年没有回答。
马副将以为他是初次杀人被吓住,细观却见他神情淡漠,眼含杀欲。
“你处理吧!”少年最终开口,语气冷淡疏离。
“是。”
马副将驾马向前几步,问溪鹤:“小儿,你是何处遇上这些马匪的?可知这些马匪有多少人?”
溪鹤不知这些人目的如何,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生机。
她指着家的方向,慌忙答道:“不……不知,今早突然出现一群人,追着我们射杀取乐,还请英雄救救我们。”
马副将指了几人,直接下达命令:“你们几个前去探知马匪情况,其他人先送公子回去。”
马副将又看向溪鹤:“小儿,我派人送你去附近的城镇,你就跟着这位哥哥去吧!”随手指派了一人。
阿娘和妹妹下落不明,妹妹是否像自己一样被人群冲散也不可知,她怎么可能一人离去。
溪鹤望着李廷渊的方向,跪地不停地哀求:“我不走,我不要走,英雄,求你们去救救我的家人吧!土匪就在附近,肯定不远的,求求你了!”
她希望这位刚刚解救自己的美貌少年,也能去解救自己的家人。
小女孩孱弱的身体跪在干草地,颤抖的声音引人悲痛。
马副将摇了摇头,公子身份实在太尊贵,他不能赌,绝不能让他陷入危险,容不得他心软。
少年驾马走向溪鹤,马副将慌张拦截却未拦住,骏马喷出的热气惹得溪鹤脖子发痒。
溪鹤直身死死抓住马嘴,望着马上少年软语相求:“求你了,帮帮我!”双眸尽是渴求,泪盈于睫。
“公子,此地危险,该走了。”马副将催促。
少年眉头微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眼底闪过一丝趣味,他猝然俯身扣住溪鹤肩膀,未等他人反应便猛地将溪鹤挾上马,疾驰而去。
“快追——”马副将惊恐喊道。
溪鹤衣服被扯破,肩膀生痛,林风迎面抽来,呼吸都被疾驰扯碎,她被少年紧扣怀中,耳畔少年命令:“指路。”
十几匹骏马疾驰林间,踏碎枯叶,未出半里便遇上凶悍马匪,还未等对方动手,溪鹤身后倏然破空飞出数箭,转瞬马匪身死。
“抓紧。”少年猛地将溪鹤压倒在马背,灼热的手掌裹住她的手腕,将缰绳塞进她的掌中,她紧紧抓住不敢放松,胸腔疯狂震动。
少年搭弓射箭,直击马匪要害。
骏马侧跃,溪鹤身子腾空,少年猛扣住她的腰,将她压入怀中,脸颊紧贴对方心口,溪鹤死死搂住他的腰,不敢松开半分。
少年猛勒缰绳,抽出长剑划过马匪胸甲,手腕一翻,敌人的脖颈血色绽放,热血溅身,腥气熏人。
“不放开我。”
溪鹤全身颤栗,骏马颠得她身子发软。
少年低头瞧怀中瘦小女孩儿,她颤抖着撑起身子,眼中却无害怕,亮晶晶地望着他:“谢……谢”,怯生生答谢。
“公子,匪患已除。”马副将驾马赶来,他心底生寒,额间沁汗,幸好无事,差点官位不保。
“那便回去吧!”
少年目光紧盯溪鹤,瞧她衣衫单薄,破碎布料下染上血色,真是……可怜。
“何名?”
溪鹤闻言,不知意,抬眸见少年目光疏离,十分有自知之明,她一手攀住少年的肩膀,撑着少年紧致的大腿,翻身落地。
“阿哥……”溪鹤下马立即喊道,“阿叔……”,望着少年郎和马副将再表谢意:“谢谢……多谢恩人救我们性命!”
阿哥,呵!
少年驾马离去,马蹄惊起枯叶翻飞。
马副将望向可怜的溪鹤,他们驻守边关,护民乃是职责,可面对权贵,为了权利……终究无奈,他脱下斗篷,并摸出一把短剑,一起丢给可怜孩童,随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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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暗淡,溪鹤还未寻到阿娘和月儿踪迹,林中兽叫,密林遮挡月光,她找不到方向,不敢再胡乱行走。
她爬上一棵高树,缩在斗篷里瑟瑟发抖,眼前闪过一具又一具的尸骨,还有救命少年冷冰冰的眼神。
在沉寂的夜里,阿爹中箭身死的模样在溪鹤眼里愈发清晰,阿娘与妹妹又踪迹难寻,泪水浸湿眼眶,她忍不住的啜泣,心脏抽搐发疼。
“阿娘,阿爹,月儿,我好难受啊!我好害怕!好害怕!”
林间传来兽叫,未知的危险惊得她抹去眼泪,吞下恨意。
不能怕,不能怕,杀人掠财的畜牲都能在暗夜纵情享乐,清清白白的无罪之人又何必战战兢兢,她不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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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溪鹤走出密林,跟着一路队伍四处寻人。
“阿娘。”
“我的孩儿啊,可算找到你了。”
“阿爹。”
“……”
更多家人相遇,亲人相认的声音让溪鹤无比的期待,好似下一刻阿娘和妹妹便会出现。
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在溪鹤的眼中掠过,没有阿娘,没有妹妹。
溪鹤抓住旁人的衣裳焦急的询问:
“你有看见一个很瘦的带白头巾的妇人吗。”
“你有看见一个穿灰衣服扎三个辫子的小女孩吗?”
答案全是没有。
她一人孤独走回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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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已久的长溪村传来阵阵哭声,好几家都有人在此次劫掠中丧生,田家更是无一人回归。
村长组织几位村民,去往村外寻找同村人的骸骨,愿落叶归根。
溪鹤回到家,发现原本破败的家也被劫匪搜刮一番,锅碗砸碎一地。
她拾掇一番后蹲在门口,望着那绝不可能回应自己的苍穹骂道:“老天爷,你真不是东西,恶人横行,善人却不得好果。”
翌日,寻骸者归矣。
溪鹤的阿爹僵卧在板车上,身旁,是再也不能亲吻溪鹤眼睛的阿娘。
泪水淹没溪鹤眼眶,她扑到阿爹阿娘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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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村里的哭泣声几日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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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在村里人的帮助下,让爹娘尸骨归于尘土。
她每日强忍对阿爹阿娘的思念,独自四处去寻找妹妹,可过了许多日,还是无一丝消息。
溪鹤一人躺在硬板床,望着空荡荡的家,泪水止不住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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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溪鹤拿着斗篷出门,打算前往有余粮的村长家换点粮食。
路过田家房屋时,想起田家无一人归来,脑里浮现出那个总爱跟在妹妹身后的鼻涕虫田七,又想起自己的好友田大。
田大是田七的姐姐,田大是个孩子王,她很喜欢溪鹤,不仅教会溪鹤爬树摸鸟,还教她游水,她带着溪鹤去过一个很小的湖泊,湖泊绿得发黑,怎么游也游不到底。
可偏偏这么好的田大,因反抗匪贼而死于禽兽刀下。
如今,她的家人也不知踪迹。
溪鹤停住脚步,望着苍穹,心中不禁哀叹,“混账老天,你怎么这么爱折磨好人啊!”
田家房屋突然传出一阵说话声,溪鹤被吓住。
“难道田家人回来了?”
她攀上田家墙头,朝里望了去。
未想,瞧见了她最厌恶的人,先前一直想买溪月的麻子和痦子光头,正在田家院子里翻箱倒柜,四处走动。
她的视线紧追着这两个光头,疑惑这二人为何在此。
麻子散漫地走到院子里的狗笼,朝着里面踢了一脚,好似有什么活物在摆动,她看不清楚。
“狗养的东西,给老子这一口咬的,今天都还在痛,就狗笼子里面待着吧!呸!”麻子站在狗笼前骂道。
痦子说到:“货还没出手,你可别给弄死了。”
麻子朝着狗笼踢了一脚,见里面人朝他呸口水,气呼呼的喊道:“还活着,饿不死。”
痦子用尖细的嗓子回答道:“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上等货,要是弄死了,咱俩还不得亏死。”
“怕什么,这个白白嫩嫩,水灵着,肯定惹那些人喜爱。”
“明天我就把她卖给蛮人,蛮人买女孩儿可大方了。”麻子发出令人厌恶的讥笑。
溪鹤瞳仁倏然发亮,心咚咚跳动。
她悄悄地滑下墙头,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会不会是妹妹,有可能的,他俩不是一直都想要买妹妹吗?”
“月儿失踪不见,就是他俩抓的,这附近村庄,长得好看的女孩,也就妹妹了。”
“一定是妹妹。”
一种奇异的失而复得的心情,在溪鹤的胸腔激扬。
溪鹤根本不知笼中人是谁。
但她实在找不到妹妹了,她没办法了,她决定了,她要救笼子里的妹妹。
溪鹤雀跃地向村长家跑去,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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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家。
“村长,那是我妹妹,为什么不能去救她?”溪鹤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拽着村长的衣角,泪眼汪汪地望着村长。
村长也无法:“鹤姐儿,你别再求我了,那麻子和痦子是赚黑钱的人。”
村长扶着溪鹤的肩,继续说道:“以前他两要买月姐儿,你不愿,惹怒这二人,我也是厚着脸皮在其中周旋过的。”
“如今,他们已经弄到手了,到手的财物就不可能再让别人抢回去。这村里人也不会因为你去得罪他们的。”
“鹤姐儿,你听我的劝,莫去闹事,最后伤了自己。”村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村长,村长,你帮帮我吧!”
“……”
溪鹤费尽口舌,可依然不能说服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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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娘都没了,我还能活几天?”
“谁会为我去拼命?”
“谁又愿意去救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溪鹤抱着斗篷走回田家。
她透过门缝窥视,狗笼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痦子正蹲在院落磨刀,刀锋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刺得她眼疼。
“饿死,杀死,都是死,还不如去拼一拼。无论是谁,都不应该被卖给异邦人。”溪鹤很快调整心态,踮着脚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