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冬日,大雪。
溪鹤终究没听瑾娘的话,悄悄溜出赵府。
刚出后街——
“溪鹤姑娘。”一道声音拦住她去路。
溪鹤猝不及防被罩在男人身影下,松香盈怀。
抬眸见身穿黑色长袍的文渊周,长发随意低束,身上积落一层薄雪。
她皱眉后退一步:“真稀奇,赵大少安乐楼宴客,你居然没去作陪享乐?”
文渊周轻拂长袖积雪,抬手挡住街道喧嚣,倾身凑在她耳边说道:“我来瞧瞧你,你何必笑话我。”
耳边热气惊得溪鹤脸色变幻,十分不爽。
这几月不知为何,她去哪儿都能偶遇文渊周,这人也是愈发蹬鼻子上脸。
她推开文渊周快步离去:“你与文少爷日日在安乐楼宴饮作乐,怎么,文少爷一走,便无人宴请你?”
文渊周慢步跟在她身后,眸光无情,语气却温柔:“见风使舵,这不正是王公贵族的生存之道。”
说完突然逼近:“我只想见见你,何必躲我。”
逗得溪鹤眼皮乱跳,脊骨发麻,火冒三丈。
她大骂道:“浪鬼,真不要脸,我家姑娘必定不会与你成亲,你做什么美梦。”
还未成亲,就调戏未婚妻的丫鬟,做什么二女侍一夫的美梦,登徒子。
“你不要跟着我,滚开!”
身后人却低笑不语,天都日子无趣,尽是阴谋诡计,有个故人能逗弄取乐,也得快意。
溪鹤裹紧斗篷疾步离去,文渊周却始终与她保持一步距离,怎么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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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城门由重兵把守,不少行善之人带着口粮衣物出城济民。
溪鹤远远瞧见熟悉身影蹲在城角,正是背着背篼的房次卿,她快步奔去。
“雪大了,你来迟了。”房次卿站起替溪鹤拂去身上积雪,语气不见埋怨,全是欣喜。
“药材有没有遗漏?”溪鹤说着,顺手拎起另一个背篓。
文渊周打量始终低头的瘦弱男人,病态白脸,白袍斗篷下是藏不住的华贵长袍。
想必这人便是天曜府月使——房次卿。
他与溪鹤的关系似乎比暗卫所查还要好?
溪鹤提起背篼打算塞给文渊周:“既然你要跟来,便帮我做事。”
“不要。”文渊周瞥一眼背篼,损他雅姿。
“那你快走,我家姑娘不在这儿,这也没有美酒贵物。”溪鹤没好气道。
房次卿拉扯溪鹤衣角,焦急说道:“我只有一个时辰,快走,病人在等。”
“好,走吧!”她对着房次卿语气明显欢快许多。
文渊周跨步抓住溪鹤的手,夺过她怀中背篓,嘴角噙笑:“城外多乱,我陪着你。”
溪鹤甩开他的手,气骂道:“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走出城门,房次卿不安问道:“鹤,他是谁?为什么跟着你?”
“赵老爷给瑾娘选的未婚夫,叫文渊周。”
她压低声音说道:“风流公子,很爱撩人。”
这些话音全钻入文渊周耳中。
撩人?风流公子?看来很厌恶我啊!
可不是最爱风流美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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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简陋棚窝。
溪鹤正为伤者包扎受伤的大腿:“是摔伤,静养便好,发热乃是风寒所致,待会儿喝碗汤药便行。”
受伤男子全身脏污,乱发遮住脸,唯目光灼热,溪鹤被盯得全身不自在。
此人刺眼目光和文渊周一模一样,令人发怵。
溪鹤起身瞧畏缩站在一旁的房次卿,无奈叹气:“这么多年,你还这么怕生,以后怎么升任神官?”
“你和师父在,没事的。”他声音细弱如蚊。
“可我们不能帮助你一辈子?我得想个法子帮你。”
房次卿直接连眼都埋入斗篷:“有你就行。”
“次卿,我先去看看汤药,你在此等我。”溪鹤匆匆离开,身影如风消失不见。
房次卿独站原地张望,好不可怜。
是看药,还是看文渊周。
他想到和溪鹤的初见,她紧紧抱住毒发的赵宗瑾方便他施针。
再遇见,他为人治病却因沟通问题被流氓群殴,便是陪着赵宗瑾出城济粮的她救下自己。
后来也是她帮忙转述他的话,他才能正常行医治病,积累经验,为师父所喜,升任月使。
可是,鹤会有其他朋友,不能与自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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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远远瞧见熬药大锅旁,文渊周抱臂而立,雪中美姿,好不优雅。
走近一看药锅,火上心头:“文渊周,你怎么不加水?快熬干了。”
“你未曾讲过。”文渊周蹙眉。
溪鹤急忙提水加水,又唤来一小孩,摸着他的头柔声说道:“阿弟,你守着这锅药,添柴烧火加水,还不好?”
“好!”小孩大声答应,冲文渊周说道:“我可不会忘记加水的。”
“嗯,真是好孩子。”溪鹤揉揉小孩头,斜眼瞥文渊周,实在不想多言。
文渊周被人轻视,饶是他演技再好,再无趣逗弄溪鹤寻乐,此时也难得的真情流露,十分憋闷。
溪鹤对文渊周说道:“是我疏忽了,你毕竟是文家公子。”
说着去旁边取来一个小木凳,拍去积雪:“天寒,你就在此处烤火取暖,走时我自会喊你。”
又盛开一碗汤药递给他:“你喝下去,莫要生病。”
她心底暗叹风流娇气美人,中看不中用。
文渊周有些想不明白?她不是,讨厌我吗?
溪鹤又盛一碗药离去,走前叮嘱:“你千万别四处走动,小心遇上流氓,不要惹事。”
“阿弟,你守着他,千万不要让他乱走,好不好?”
小孩儿点头答应:“好!”
文渊周端着药,盯着溪鹤远去身影沉思。
小孩儿偏头望着他,十分关心:“你快喝药,不然要病死。”
“病死?”
“当然啦!好多人都病死了,我是喝了药才活下来的。”
文渊周看向手中破陶药碗,碗中脸影到让他想明白了,原来是心疼这张脸。
他端起药一口灌下,十分酸苦。
小孩很是高兴:“好了,你喝了神医的药,你活下来了,你可以过冬了。”
文渊周换了一副神情,极其柔善,他问道:“神医,常来给你们看病?”
小孩歪头思考:“也不常来,但男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女神医什么人都会照顾,从不嫌弃我们。”
文渊周低笑,谁都照顾?对谁都好啊!
这人,被赵宗瑾养得,过于纯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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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
溪鹤偷偷钻回房间,可还是被赵宗瑾逮住。
“鞋袜皆湿,就不要瞒我了。”赵宗瑾端着肉汤和饭菜进房。
溪鹤刚泡完澡穿好衣服,抱着瑾娘的手臂撒娇,软糯糯说道:“最后一次,这是房次卿今年最后一次行医,我们商量好了。”
赵宗瑾敲她脑门:“今日饶你,之后就待在院中。”
溪鹤浅尝热汤,点头表示答应,这回是真话,不然瑾娘该伤心了。
“今日,文渊周又来勾引我,还跟着我们出城。”溪鹤喝完汤,向瑾娘告状。
“勾引?”
赵宗瑾纠正:“是调戏你,你远离他,这人空有皮囊,能力品性一般。”
溪鹤偏头思考:“皮囊……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他就是勾引我。”
赵宗瑾笑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爱他那张脸?明明那时年龄不大,色心却不小。”
溪鹤撑头说道:“他身材也不错,不像的。”
“可惜心思太深,要不然我娶他来伺候我,摆在屋里,也好看。”
赵宗瑾笑出声,看屋内各色美物雕像,也明白鹤娘癖好作怪:“娶他?也行,小色鬼娶回一个大色鬼,再生一个小小色鬼。”
无论前世今生,文渊周都爱逗弄溪鹤,她早就看不惯他。
她收敛笑意,严肃说道:“文渊周不同意退婚,祖母身体愈发不好,他很看重文渊周,我也不好提出接触婚约,让你受难了。”
溪鹤眼珠乱转,吞下口中饭菜,认真答道:“瑾娘,没事的,他确实好看,我挺爱看的。”
赵宗瑾只觉溪鹤被男人皮囊迷了眼:“你说起他,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
“真的吗?我还以为我很矜持。”
赵宗瑾受不了溪鹤的实诚,笑唱道:“姑爷惹丫鬟,小娘子,要不要姑娘我,给你们搭鹊桥啊?”
溪鹤被逗笑,正身说道:“瑾娘,你放心,我不会被他骗了去的。”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她会想法子让文渊周同意退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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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冬雪覆地。
溪鹤缩在温暖被窝,梦里家人相伴,好友共乐,十分快乐。
“溪鹤,出大事了,你快起来。”冬歌推门带着冷气窜入房中。
溪鹤被惊醒,软绵绵爬起,睡眼惺忪,甜腻腻地问道:“怎么了?”
冬歌拢紧棉被,把溪鹤紧紧包裹,才开口说道:“二姑娘与少爷聊天,谈到瘟疫。”
“瘟疫?”一股凉意窜入脑海,溪鹤彻底惊醒。
“怎么回事?你仔细讲。”
冬歌抱住陷在被窝里的人,柔声说道:“听二姑娘意思,此次瘟疫已经死很多人了,四处都在上报疫病,好像,被称为热病。”
“怎么会……”溪鹤虽早知有此疫病,但真正发生,她依旧难受。
“老爷刚从南边归来,却没有去上朝,恐怕,是不被允许进朝了。”冬歌低声说道。
溪鹤钻出被窝,抱着冬歌说道:“多谢许大人的消息,我衣服呢?我得去找瑾娘问问。”
“我帮你找,你钻回去,别受凉。”冬歌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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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真的病了!太好了。”溪鹤听瑾娘说赵老头染病,十分高兴。
可话音刚落,又情绪低落:“谁伺候他?岂不是会被传染?”
赵宗瑾答道:
“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外人还不知赵世勋染病一事。随身伺候的是新入门的小厮,他……没事的。”
“天都已有多人染病,天曜府和太医院都已开始治病研药,你别担心,明年岁首,解药便研制成功。”
“嗯,瑾娘,你也别出门了,待在家里。”溪鹤抓住瑾娘的手。
赵宗瑾笑着说:“没事的,我只是去文叔哪儿,此次治疗热病需要一份药材,是南海特产,长于浅海。”
“我已屯了不少,现在得放出去一部分,否则价格高涨,死的人会更多。”
溪鹤无奈,瑾娘有她的主意,她不应该锁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