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大家和和气气的送走了逆序的同位体们，没有谋杀，没有偷小孩，除了布鲁斯因为代餐失败略显抑郁之外，一切良好，没有任何一个迪基鸟在这次的突发意外中真正的收到心灵伤害。

蝙蝠洞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他们的迪基鸟和被关在审讯室的利爪理查德，布鲁斯送走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研究为什么他们的宇宙会这么频繁的和平行宇宙碰撞——

宇宙和宇宙之间的壁障总不应该比乐事薯片更薄脆吧？没道理那个找不到路的三头身的迪克格雷森总能在祸害别人的同时，还每次都能把受害者准确无误地投注到他们的宇宙，他们的哥谭，甚至精准到韦恩老宅底下的蝙蝠洞的二楼栏杆外，以一天一个的速度。

是的，一天一个，运速超过了亚马逊，但配送态度又像是联邦，除了配送物品像是抢来的之外，还坚定不移地把平行世界的蓝鸟刷新在蝙蝠洞的二楼栏杆外，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第一时间砸中底下勤勤恳恳的蝙蝠侠。

说到这，西尔维娅真的很难不感慨环境对人的塑造作用真是远超人的想象。

虽然早知道世界上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可平行宇宙之间人与人的差别比他们原想的还要更大，而且有趣的是，这种差别会因为你和他们的关系亲近变得越来越明显。

天真烂漫和天真烂漫也会有区别，作为长子和作为幼子加入一个家庭不会没有差别，做布鲁斯的罗宾和做达米安的罗宾也不会没有差别，[迪克]和十四岁的神奇男孩其实没有那么相似，就像理查德和他们的迪克，即使是同样的一张脸，望向人的时候眼底的温度也绝不相同。

这就是宇宙的浪漫之处了，同样的一堆基因组合成的肉|体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不同之处。你走过的每一步、经历过的每件事、流过的泪和血、犯过的错误、握住的每一双手、辜负过的每一个人……这些东西，好的、坏的、平庸的统统组成了你，让你成为亿万兆宇宙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但或许也有一致的。

比如不管在哪个宇宙，我相信这个家里都一样没有人愿意承担韦恩集团的工作。西尔维娅想。他们都不是愿意被庸俗的日常生活磨损的人，这就是他们是英雄的原因，他们需要的是更深切的痛苦、更激烈的冲突。

所以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普通人，她自觉地接手了那些没人肯去却又偏偏需要一个韦恩出场的花瓶工作——比如说拍卖会、董事会、企业发布会以及今天晚上布鲁斯的秘书连发三封邮件催促他一定要亲自到场的慈善晚宴。

布鲁斯已经推卸掉了非常多的工作了，然而总有些工作是推不掉的，比如说今天晚上的这个——玛莎·韦恩基金会为了筹集新一年善款所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

从名字也能看得出来，玛莎·韦恩基金会是布鲁斯为纪念母亲而设立的慈善机构，就算只是为了这个名字，现场也非得有个韦恩在场表达重视不可。不然以哥谭的腐朽程度，只要他们松懈一点，人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对韦恩基金会的信任就会很快被中饱私囊的蛀虫们吃空。

——那不仅会辱没玛莎的名字，也会让布鲁斯所期待的，通过修复社会裂痕进行体制内的救赎让更多人无需成为“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的愿望落空。

非常抱歉，秘书小姐，西尔维娅坐上韦恩老爷那辆标志性的阿斯顿马丁时在心里诚恳的道歉，虽然我不是布鲁斯，但是凑合凑合也差不多了，反正我们都是韦恩，你就当他意外变性了吧。

需要澄清的一点是，布鲁斯从来不止是蝙蝠侠，热心慈善也不只是他营造个人形象的手段。

作为布鲁斯·韦恩的他对于哥谭而言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作为一个庞大且涉及到各行各业的商业集团的实际拥有者，布鲁斯·韦恩对这座城市做出的实际贡献绝不仅仅是论坛上玩笑式的战损赔付——

他牵头并资助了哥谭市旧城区的基建翻新，包括重建贫民窟的住房、桥梁、公共交通系统，直接改善了底层民众的生活环境；他在哥谭市公立医院系统引入了“韦恩免费诊疗计划”，保证在动乱中受到伤害的绝大部分底层民众都能享受到基础医疗服务；韦恩集团所提供的就业岗位为这座城市一半以上的人直接或间接解决了生计问题，而它下属的基金会延续了托马斯和玛莎的遗志，始终致力于改善哥谭弱势群体的生活，从根源减少贫困、暴力与社会分裂。

有时候人们难免会被英雄的光辉遮盖了双眼，误以为光辉下的那个普通人无关紧要，有时候就连布鲁斯自己都难免会这么想、这么做，很多时候对于他来说布鲁斯韦恩甚至是蝙蝠侠的面具，而非相反。

但那是错的。

布鲁斯·韦恩的光芒并不比蝙蝠侠更昏暗，哥谭市的白天与夜晚都悬挂着同一轮月亮，那是照亮哥谭的昼夜不息的光。

西尔维娅有时候觉得哥谭不值得。

哦，好吧，好吧，更正一下，她不是“有时候”觉得哥谭不值得，天呐，或许这就是她不是英雄的原因……她“从来”都觉得哥谭不值得。

哥谭配不上它的英雄。

西尔维娅记得每一个晚上，从她大到能够给阿尔弗雷德帮忙开始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她坐在蝙蝠洞里，坐在韦恩塔里，目送布鲁斯带着他的孩子们离开，她坐在那里等着，等着，等着，有时候噩耗传来，有时候没有，有时候他们能自己回来，有时候不能。

等待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一件事啊，然而她竟不能拒绝。

西尔维娅是这个家里少有的能真情实感地说出自己不爱哥谭的成员，她不爱它，即使布鲁斯为了奉献了全部的人生，或者正因为布鲁斯为它奉献了全部的人生，她才不爱它。

它欣欣向荣，它稳步向前，它正在一点一点洗干净裙摆上的血渍变得光鲜亮丽，整座城市正在阳光之下重焕生机，然而在这个背后是什么呢？

一座用钢铁与蝙蝠镖打造的十字架。

犯罪巷的枪声响起之后布鲁斯背负起整个哥谭的罪恶走上爱与恨的十字架——横木是每季度韦恩集团的财报，竖桩是蝙蝠灯穿破云层的射光，父母温热的血在珍珠项链上结痂成为第一枚永不褪色的铁钉。月光透过哥谭永远阴云密布的天空，把他的影子钉在犯罪巷凹凸不平的墙砖上——从那一刻起，哥谭注定要在他的血和泪之上繁荣昌盛，重获新生。

……

阿斯顿马丁驶过罗伯特大桥，透过车窗望出去，城市的夜在眼前如繁花吐蕊般展开。

远处华灯初上，城市的交通线被包裹在人造光芒之中，西沉的太阳自天边揭开现代文明恢宏的一角。建筑的尖顶切割开城市的肌理，晚霞是缓缓流淌的动脉血，交错复杂的立交桥如城市的血管，车辆穿行其间，流利得像是从小倒背如流的诗句，市中心的高楼自天幕垂下，高耸如《圣经》中昭示别离的巴别塔。

再望出去就能看见WE在烟雨朦胧之间的模样。这座通天的金灯台在哥谭的夜晚彻夜不息，用布鲁斯的血肉发电，用韦恩的资本整流，蝙蝠侠每日为它修剪灯芯，让这片土地的每个人都能借着这点人造的光看清自己掌心的纹路。

她闭上眼睛。

可二十一世纪是平民的、恶俗的时代。

把铁塔倒过来，往塞纳河里倾倒工业废水，给卢浮宫浇上汽油让它燃烧——谁把神圣伟大的东西拉下去，大家就鼓掌。

上帝死了，活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

中世纪那些辉煌的、需要花上一个世纪乃至更久时间来建造的尖顶建筑在现代社会只是旅游宣传册上的一个小小注脚，与它们相依相伴的那些关于自由意志和伟大灵魂的所谓“贵族精神”也沦为人们笑话里的配料。

神明被拉下祭坛，文明正在消逝，伟人在历史书的纸页里不断消隐——当圣母院沦落在一场大火，谁又需要一位骑士呢？

车轮碾上红毯的时候，闪光灯让黄昏亮得像是正午，杰森为她拉开车门时西尔维娅看得见离她最近的那位记者涨得发红的脸和额头上的细汗。下车时她握住男友的手臂时抬头向上望，哥谭的眼泪又一次落在她的眉心，温热的像是血。

噢，是啊，哥谭。

她在心里喃喃。

我知道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