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
潇潇瑟雨倾下,水滴打落在白花花的行军帐上,打散着雪花,发出哒哒地脆响。
紧紧握住飘落而下流转的花瓣,凛风吹劲。
晏邺北看着雾蒙蒙的天,眼底满是眷意。
日夜交替的颜色开始逐渐变化,远处的城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阭南城
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屋檐瓦砾顺势泻下,戚戚萧瑟击落了院落枯树的剩叶。
靠在红木厢窗上,时莞伸手抚上微风,冰冷的手背却上挂不住坠落的水滴。
短短几日犹如长途般漫漫。
昨日夜里透过轩窗,时莞望着飘飘风影。
心头隐隐带着牵挂,今日的烦恼便是随着这飘枝落叶摇曳着。
被这刺客绑在这深门大院里,时莞这几日倒也是难得“清闲自在”。
“公主何必坐这里吹风,屋里待着可比在窗前暖和。”
举着伞靠在木窗旁,拓跋泓替她挡住了飘洒而下的雨露,声音随着寒风呼啸飘扬。
前些天,为了安顿好她,他可是忙活了好一阵。
细细数着是三天没见,往日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拓跋泓也不曾这样数着日子的想念她。
倒是离得近了,心也跟着更想见了。
说是掩人耳目也好,是存有私心也罢,时莞和他待在一起的事,拓跋泓还未上书到盛平。
他知晓她对他的警惕和排斥,也知晓她的脾性,自然就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要是借此就将她带到盛平,这一路上的麻烦……
时莞抬头看着他,浅浅地笑着说道。
“无事,我只是无聊得紧。”
缓缓缩回了自己伸向窗外的手。
“看看这雨也算是解解闷了。”
扯着自己的衣角擦拭着自己手上的雨水,时莞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站在一旁,拓跋泓今日除了给她送了些小食来,还时不时跟她搭搭话。
纵使知晓时莞不会理自己,但他还是总自顾自的说着。
心冷冷地瞧着,这几天总是伴着迷迷糊糊地阴雨,夹着雪下着。
纵使这几日里时莞享受的待遇一点儿也不像是被绑架的人质。
但毕竟还搞不清楚这刺客的真实意图,时莞对于他的态度总的还是冷淡。
人心复杂,如今落入他人之手,无论如何还是谨慎点好。
他递上自己的手帕。
“用这个擦吧。”
“不用了萧公子,我这将就着衣裙,都擦干净了。”
时莞淡淡地回绝着。
擦拭后的衣裙留下了雨水的痕迹,气氛带着雨中的湿冷,令人难受…
时莞伸手想要关上窗户。
低头勾勒出嘴角,眉梢微扬,拓跋泓一个抬手就接住了她即将关上的厢窗。
“怎的,萧公子还有事。”
抬眸看向眼前的翩翩公子,时莞强挤出微笑,问道。
将厢窗再次掀起,拓跋泓靠在窗栏上。
“公主何必如此疏远我,我还以为我们算是同路的情谊”
淡淡地出声,他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是何关系…我想萧公子应该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倒也不必问我了。”
咫尺间的距离却让人感觉到无比遥远。
时莞的视线越过他,低落的样子让拓跋泓也探头看了一眼这灰蒙蒙还飘着雨的天。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了四个嘎拉哈。
听着这些日子汇报的丫鬟说,女孩总是无聊的紧,来见她之前他在库房里挑了好一阵的稀奇玩意才选的这嘎拉哈。
“公主莫要闷着气,我给公主看个好玩的。”
好似变戏法似的,一个个光溜溜的小玩意就躺在他的手里,格外显眼。
像是截下的棒骨头头,光溜溜的油面让时莞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新奇的玩意,稀奇的金银看得多了倒是不比这看似平常的东西稀奇。
顿了顿,这次她倒是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这几日时莞也是真的无聊得紧,本想着能在这地方玩些有趣的也不枉被绑了这一趟,可这小院里里外外都是院墙和树,无聊到底。
下人和丫鬟说得也都是她听不懂的话,每日她除了闷闷地看天上的云鸟,也没什么玩乐的了。
倒是这东西要勾得起她的玩心来,她盯着这几块细细地看着。
“这是什么?”
握了握手里这些个奇怪东西,感受着这奇怪的触感,她的语气比先前要轻快了些,问道。
“这是我们这边给孩子经常玩耍的玩具,兴许可以给公主解解闷。”
拓跋泓柔声地回答着。
细细注视着,他透过少女眼里察觉到了微微闪着的亮,拓跋泓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玩吗,我可以陪你。”
穷追不舍地赶紧接着说道,拓跋泓盯着时莞。
闻声,女孩纠结着看着手里的东西。
玩就玩呗……
想了想,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请教一下萧公子这东西的玩法”
拓跋泓嘴角笑着,拿出一个精致沙包发在一旁的窗上。
靠着窗子站得端正了些,拓跋泓莞尔笑着,盯着面前的女孩慢慢讲起这个游戏的规则。
“这个正面凹进去的叫坑儿,背面隆起的叫肚儿,侧面叫轮儿……翻转过来,一个不掉就算赢……在搬四个嘎拉哈的过程中,谁抛口袋的次数最少,谁就是赢家……”
拓跋泓慢慢讲完了这游戏的内容,看着时莞似懂非懂地样子,他浅浅笑着,朝她说道。
“无事,等公主玩个一两次就自然明白了。”
懵懂地看着自己手里四个嘎拉哈,时莞还是点点头。
……
清风拂过少女的秀发,嘎拉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又输了。”
时莞恹恹地说着。
帮女孩捡起掉在地上的嘎拉哈,拓跋泓递给了她,温柔地开口安慰着。
“公主第一次就玩成这样好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上一轮公主不就赢了吗,熟能生巧,公主已经做得不错了。”
脸上始终泛着笑意,拓跋泓夸道。
“真的吗。”
微微翘着嘴,带着孩子气的笑容灿烂,时莞欣喜地问道。
“当然。”
听着拓跋泓挂着夸赞模样的神情,时莞倒也越发玩得起劲来。
亮闪闪的眼睛泛着点点星光,她巴巴地看着拓跋泓一次又一次捡起她掉落的嘎拉哈。
“谢谢你。”
再次接过他手里的嘎拉哈,时莞眉眼间弯了弯,说道。
这是近几日来时莞再一次向他毫无保留的展现着笑容,微风吹动回忆,风雪下转身的女童微笑的嘴角和此刻的脸庞重合,渐行渐远的黄色枝叶像是为他带来了时空的礼物。
啪嗒啪嗒……
嘎哈啦掉在地上的响声伴随着雨落和风,潇潇的树叶舞动着仅剩的几片枝叶。
夕阳渐渐,挂上了树梢。
女孩的笑声混杂着雨后放晴的天,就像是生动的谎言成真一样迷人。
……
夜晚的轩窗飘出热气,下人们在时莞住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着。
镌刻着金印的银盘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闪耀。
平日里冷清的厢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玩乐了一下午,一起玩嘎拉哈后,时莞还被拓跋泓带到了后院的泠池烤着小炉子比赛垂钓。
他们就这样一直玩到了黑夜。
快乐地笑了一个下午,接过他递来的暖手炉,时莞瞧着这昏暗渐行的天,肚子里咕咕咕的饥饿声悄然响起。
她又看了眼一旁刺客被冻红的脸,想着他今天也是陪自己玩乐了一个下午,不该就这样让别人冷冷地走了,无论如何也得叫人留一顿饭吃,
若是就这样赶别人走了,便是不合礼节。
破天荒地,看着拓跋泓不远处的背影,她主动提出要和拓跋泓一起在院厅里一齐用膳。
传膳不过一会儿,本就不大的桌子上就拥挤上了无数地银盘,一盘又比一盘精致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堆满在时莞的面前。
“公主可要多吃些,许是哪道菜不合口味,我让底下的人再去做就是。”
将装着精致糕点的银盘朝时莞挪得近了些,拓跋泓温柔地说着。
勉强地笑了笑,眼前虽是自己最爱的梧桐糕,但看着一旁男人殷勤的模样,时莞也只是浅浅的小尝了一口。
他连自己喜欢吃的糕点都如此清楚,自己对他却并不熟悉,更是该对他多加小心了。
避开男人直勾勾的眼神,时莞吃得并不自在。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留了……
被这阵仗搞得不知做些什么,时莞略过了一旁炽热的目光,捧着手里的热茶喝了下去。
拿起筷子,不算大的桌上摆满了重重叠叠的菜,多得让她不知从何下手。
看了半天才从中挑了一两样自己喜欢,她夹了一两块在金边镶嵌的银碗里。
“萧公子,这些菜太丰盛了,不必这样。”
时莞轻言说道。
这么多菜还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她生怕今天就被毒死在这里,夹在碗里的菜也不敢往嘴里送。
“我这不是怕菜不合公主胃口嘛,种类齐全些也可以让公主多吃点。”
看着时莞不敢动筷,拓跋泓笑吟吟地给时莞斟满茶水,回答着。
面带着笑意他将近处的三脆羹粥递在时莞面前,如今天寒了,吃些补气的羹粥最是好的,何况,这羹也是他提前熬好热来的……
心似死灰版看着男人的动作,如此刻意的要求自己喝下这碗羹,时莞悬着的心也是终于死了。
怪不得今日陪我玩呢,原来今日就是我的最后一日,这辈子的死法到还不如上一世。
眼见着今天必须要吃下这个饭,时莞视死如归般伸手端上了热腾腾的三脆羹。
她皮肉不痒地笑了笑,揭开了羹顶。
微微颤抖着手舀起了一勺……
父皇、女儿又一次不孝了,这次还是这么早就走了……
强忍着心酸,时莞刚将羹粥送在嘴边,庭院外却突然传来巨大的火光,噪音此起彼伏。
“公主莫要出来乱走动,我很快解决了回来。”
看着拓跋泓匆匆离去的背影,时莞劫后余生般放下了手中的羹粥。
紧闭的庭户大门随着男主角的离开也将寂静释放出来,庭院里骤然变得如往常一样没了人烟。
送走了拓跋泓,庭院里乱成一锅的声音却开始此起彼伏,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时莞突然转头看着黑烟浓浓的后院,放下来的心里却一凉。
不是,这……
今天我是必须要死在这里嘛。
浓烟弥漫,很快就从后院蔓延到了闺房里,混沌的气息扑面而来,时莞看着愈逼愈近的温度,她抬起实木的椅子就朝着紧闭的大门砸去,坚实的门被椅子砸得摇晃起来却不见一点缺口。
不行,本公主可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更不可能被烧死……
发了疯似的,时莞依旧不停歇地砸着门和窗。
牢固的门窗犹如被封死般除了微微摆动之外没有任何要砸来的痕迹。
碰……碰碰碰……碰
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时莞累得靠在门边上,持续的用力让呼吸的频率增加,呛人的烟熏气随着胸腔灌入身体,呼吸中逐渐弥漫着浓烈的气味。
眩晕的感觉让视线变得模糊,她慢慢倒在地上,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
迷迷糊糊间,时莞似乎再次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脸……
“晏邺北……”
在这院落里寻了个遍,踹开这扇厢门,一把接住即将撞到头的时莞,晏邺北终于寻到了在厢房里晕倒在地上的女孩。
日思夜想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晏邺北忽然心头酸得一紧。
将女孩细细圈抱在怀里,看着时莞的脸上沾满了燃烧后灰飞的飘尘,继而又听见了她虚弱地喃喃声,晏邺北的眼角泛红。
“阿莞别怕,我在。”
心紧紧地痛着,他颤抖着手擦了擦时莞脸上的灰尘,泪花在眼里打着转,不敢一点耽误,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