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希的嘴唇凑到沈潋耳边，说话间的一呼一吸裹着热气烫红了秦弦的耳朵。
他迅速推开，“砰”的一声脆响，后退时又撞上脑勺，两手在头周围胡乱地抓，不知道该捂脑袋还是摸耳朵。
向希大笑，看着沈潋的脸慢慢涨红。
这人还是那么不经逗！
“想我没？想我没？我可是很想很想你啊，想的我都肝疼了！”
沈潋痛呼，推搡道：
“痛痛痛，你离我远点，别碰我别碰我！”
被戳到某个气点，向希笑意渐冷，手里劲儿直接泄了，漠然放下，面色冷淡地后退了两步。
“行，不碰你，以后都不碰了。”
她惯爱扎个马尾，这样工作的时候头发不会碍事儿，光洁饱满的上额也由此显出，黛眉似流水，却在此时带上几分寒意，映衬着那寒玉似的瞳眸。
沈潋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是猜错了原因。
他逃避似地躲开。
“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
出了车库，外面早已变了一幅光景。橙红色的晚霞燃烧完最后的白日，又被黑夜吞没，夜色萧条，只有一笔瘦月挂着。
路光灯惨淡，她还是没见到这辆跑车最美的样子。
“吃什么？”沈潋轻声问道。
向希玩着手机。
“随便。”
“烤肉行吗？”
“太油了。”
“西餐？”
“昨天吃过了。”
“东南亚？”
“太酸了。”
“不是说随便吗？”沈潋眼里划过些笑意。
向希神色还是像刚刚般冷淡。
“你就不能随便说出一个我想要的吗。”
熟悉又欢喜的问答不是只有向希怀恋，沈潋也是，本来嘴角都快笑起来了，可抬眼触及向希冷淡的神色，心又一下跌到了谷底。
针扎般的刺痛从手心蔓延至心底，疼得很。
“我哪懂你的心。”
他转过头，不想将目光留在她身上。
向希则不然，她仔细打量着沈潋的每个举动，冷静，思索，越想越烦。
“吃火锅吧。”她道。
“好。”
“纯红锅，放重辣。”
“好。”
沈潋思绪飘在远处，没头脑地应道，过几秒，“什么？等等！”
最后他坐在铺满红艳艳辣椒和红油的锅底前默默给自己倒了三碗白开水。
“藤椒牛肉。”
“双椒肥牛。”
“爆辣鸡胗。”
……
“你想要什么？”
向希一个个地点单。
沈潋僵硬地摇摇头。
没出息。
向希嘟囔道。
在手机里点完最后一道菜，两人继续刚刚的沉寂。
红油锅底不断翻滚出热气，香辣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包间，周遭的喧哗与它们一起蒸腾而上，呛得沈潋连连咳嗽。
向希依旧不为所动，涮完肥牛又沾了些干辣椒，送进嘴巴后还觉得没味儿，第二片直接裹着小米辣吃。
“你怎么比原先还能吃辣了。”
沈潋这次是辣得满脸通红，比麻辣牛肉还红，一口菜三杯水，都削减不下去。
真想把他也涮掉，向希道：“你走的时候练出来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报复性地吃一顿，以前顾忌沈潋不能吃辣，点的火锅辣度都很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多辣就多辣。
不是比原先能吃辣了，是原先的习惯回来了。
服务员送来一杯冰镇饮品，沈潋拿着它紧贴着脸，试图降温，也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和你同事吗？”
“一般一个人。”
冰水降温的效果很好，沈潋的不舒服消失了大半。
“偶尔也会叫上别人。”
下一秒又席卷回来，甚至愈来愈烈。
沈潋捏着瓶子的手猛一收紧。
“最近公司让我带一个关系户，那个人有想法没能力，自作主张地乱传客户需求，导致手里一个项目差点流产，组里的人都很气愤，于是总爱团建吃一顿宣泄情绪。”
向希娓娓道来。
“现在解决好了吗？”沈潋道。
“人被我气走了。”
“怎么气的。”
“挖坑给他跳，让他直接摔在领导面前。”
向希面不改色地道。
没一点做坏事儿的心虚，马尾高挺，神态从容，脖颈修长如玉，肩背挺直不曲。
想了想还有些小得意，狡黠地歪了歪嘴角。
好看。
怎么都好看。
做坏事儿的时候最好看。
冰冷的汽水瓶既起到了降温的作用，还能拖住沈潋的脑袋，现在被辣糊涂的状态削弱了原先的锐利桀骜，汗打湿的前发贴着额头，显出了几分温顺。
帅。
怎么都帅。
迷糊的时候最帅。
向希端起了另一盘菜煮进去。
“不过另一个新进的小弟弟能力不错，性格也好，我还挺喜欢的。”
沈潋挺直脊背。
“团建也有他吗？”
“当然有了，昨天的西餐就是和他一起吃的。”向希专注着烫菜，只是简单地分享她的日常。
“那个餐厅很不错，面朝着大海，景好菜也好，偶尔会有音乐表演，昨天的小提琴手能力不比你差。”
孤男寡女，夜光烛火，悠扬的小提琴，美丽的风景，多适合约会啊。
沈潋扣开易拉罐，闷了一大罐汽水，气泡在舌尖爆炸，无法麻醉神经，还特别刺激。
而且这个汽水青梅味儿，溜酸。
“你呢”，菜烫好后向希夹了一片在沈潋白水碗里，“上个月的巡演如何？”
原先白净的清水就只因一片肉卷浮满了红油。沈潋用筷子夹着晃，更是把水彻底搅浑。
“挺开心的吧。”
“不怎么样。”
两人眼里皆现诧异。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潋问道。
“巡演期间张士发了不少朋友圈，我看你笑得挺开心的。”
向希虽和沈潋的乐队交际不深，但每个成员都是加了的，张士是他们乐队的贝斯手，向希对他最大的印象是这人比沈潋还喜欢玩乐。
“旁边还有不少新面孔，结交新朋友了吧？”
向希低着头，把锅里的其他熟菜夹到自己碗里。
在沈潋眼里，却是她对这个话题的淡漠。
心一气，自己也侧过了脸。
“对，我过得很好，交了新朋友，和他们玩超级开心。”
“很喜欢她们？”
“老喜欢他们了。”
把最后一口菜送进嘴，向希轻描淡写地回道：
“哦。”
这家店的辣度一点也不行。
自作多情了。
两人同时想着。
真不爽。
至此，两人也草草结束了话题。
相顾无言。
甚至根本不想顾视对方。
这个火锅店名气不小，来时包间早早都被订满了，甚至两人排了一会儿队才落坐。
要向希分析，一定会夸夸这个老板很会打造品牌。
包下这栋商业楼的下两层，将它装修成古式酒楼的样子，外面红灯笼摇曳，里面曲水流觞，最中间还有个舞台，每天都有精彩的表演，以川蜀文化为核心，包揽川剧、杂技、武术。
演员演完后会亲切地和来看表演的小朋友玩闹，小朋友被他们逗得嘻嘻哈哈，缠着演员不让他们走。
“那个小弟弟好像小帅啊。”
向希刚好坐在能面对舞台的位置。
小帅是儿时他们楼上的一个邻居弟弟，调皮任性，和沈潋一个性格。
沈潋回头，一眼就抓住主角，细细打量，的确像。
“不过小帅比他还要胖点。”他道。
“的确，这个弟弟脸还得再圆点。”
“少长点好，背着不累。当年背小胖，可苦死我了。”
“还不是你带坏了他。”
以前沈潋生气就爱离家出走，摔了门就往外面跑，秦爷爷宋奶奶疼他，发动全小区的力量找，找到后什么要求都应。
小帅觉得这个苦肉计很好使，也跟他妈妈闹这出，结果曲阿姨一点不惯着，小帅故意让她发现，她也没理会直接回家，把人从假离家出走气成了真走。
向希沈潋找了三条街才把人找到，小孩子哭了好久，再加上体力差，累得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沈潋背着。
老小区没有电梯，沈潋硬生生地把他背到了六楼。
那天，也是沈潋和向希缓和关系的开始。
现在算下来，两人都认识十余年了。
十多年的感情，知根知底，到底有什么是相互不能说的秘密呢。
一个埋头把气发泄在火锅上，一个闷头喝汽水。
向希内心os：
怎么又不说话！哑巴了！人傻了！之前啰里八嗦那劲儿呢！
沈潋的：
和野男人出去吃饭不告诉我！和野男人出去吃饭不告诉我！和野男人出去吃饭不告诉我！
吃完最后一盘菜，闷完最后一口汽水，两人终于受不了。
“我觉得我们感情淡了。”
他们同时出口，视线相交，眼里都写着错愕。
“你绝对有事瞒着我！”
然后相继拔高音量，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情绪。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是你谈恋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