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帕德没有等多久，桑博就拿着医药箱回来了。

“坐好。别乱动，忍一下。”桑博叮嘱道。他半跪下来，轻轻解开杰帕德胸腹上缠着的渗血的绷带，露出里面大片深浅不一的伤口。大多已经结痂，只有几道特别深的还未完全愈合，露出红肿泛着青紫的组织——这些日子因为有专业人士的护理，整体恢复得已经不错，没有再进一步感染，至少已不似最开始那般可怖。

桑博仔细检查一番后，动作熟练地夹起蘸过酒精的棉球，清理再次扯开的伤口边缘的血迹和分泌物。

直到桑博清理消毒完毕，敷好药物重新缠好纱布绷带，杰帕德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桑博没系好的浴袍里面的风光，他只好抬头盯着浴室的天花板，祈祷这一切赶快结束。

还没等杰帕德松口气，桑博就拿过湿毛巾要帮他擦拭身体。

杰帕德忙道：“桑博，咳，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桑博闻言，奇怪地看了杰帕德一眼：“长官，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这又不麻烦，你还是别乱动了，小心一会儿又把伤口扯开。”

他没多想，手下动作不停，只当杰帕德的“好孩子矜持”又发作了——毕竟刚开始就连帮杰帕德换药也是他软磨硬泡好久，搬出“我不放心交给医生”、“你昏迷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你的”、“难道你就这么想让护士小姐看你的裸体吗”等数十个理由，杰帕德才妥协的。

即便如此，后来他每次帮杰帕德擦身体的时候，杰帕德都脸红的像个番茄一样。这可把他乐坏了，他每次都要故意多磨蹭一会儿，就为了欣赏杰帕德越来越红的脸，和想让他停下，又碍于他过于“认真”的态度努力把话憋回去的神情。

桑博帮杰帕德擦完上身，正准备去他扯裤子，被杰帕德一把按住了手。杰帕德委屈的声音传来：“可以了桑博，真的可以了......你先回卧室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桑博愈发不解，心道这家伙怎么今天这么扭捏。他抬起头，只见杰帕德脸红的要滴血，眼神中又是害臊又是哀求。

桑博一下子好奇心大起，他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试图解读杰帕德的想法。

他们就那么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桑博突然福至心灵，把视线缓缓往下移——

这下桑博终于明白了杰帕德行为反常的原因。他没忍住大笑出声，把杰帕德吓得连连后退。

“喂喂长官，我当怎么回事儿呢......哎呀，你早说嘛，”桑博笑着摇头，一把薅住杰帕德的腰，不让他往后缩，“这有什么的，我帮你解决一下不就得了？”

“你......解，解决？怎，怎么解决？”杰帕德一脸震惊，结结巴巴地说。

桑博感觉手下杰帕德的皮肤在逐渐升温，而他很确定这热量不是从他的手传递过去的。

“你想怎么解决呀~？”桑博故意让话语拐了个弯儿，坏笑着凑近了些，把鼻息吐在杰帕德光裸的脖颈上。

杰帕德打了一个激灵，连忙侧过头，只是眼角的余光出卖了他。

“我，我想自己解决......”杰帕德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噢长官，我老桑博的服务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桑博耷拉下眉毛，露出受伤的表情。“你这样让我好难过哦。”

“不不不是的桑博，你，你当然很有吸引力，只是，”杰帕德果然上套，猛地扭回来头解释，“我不想，嗯，我觉得......我不想让你......嗯......我只是觉得......”

桑博耐心地听着杰帕德毫无实质内容的吞吞吐吐，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笑容有多温柔。

他伸手抚上杰帕德的裤子，放缓了语气，认真问：“可是，你这样不难受吗？”

杰帕德卡壳了一下，才小声回答：“难受......是有点，但是忍一忍就好了。”

“宁愿忍着都不愿意我帮帮你吗？”他试探着说。

或许是哪点出了错，杰帕德看起来好像更着急了。杰帕德把他放在他衣裤上的手抓起来，握于双手中，拉到面前，认真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桑博，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我也不想勉强你。”

桑博有点意外，惊讶地重复：“勉强？”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他只当是杰帕德太过于纯情，对于这种事情有些放不开。“为什么会勉强？”

“因，因为，”杰帕德吞咽了一下，小心地说，“你提到你的过去......所以我觉得，你可能并不会喜欢这些......”

桑博哑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觉得，这些事可能会让你想起......那些东西，”杰帕德咬了咬牙，语气突然变得凶狠，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但......”

“那可能也只是‘你觉得’，”杰帕德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你总把自己想象的不会受伤。”

“但我真的不想你......”

杰帕德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自从我开始用刀伤害自己之后......我才明白，我其实对自己并没有很强的控制力。”

“我真的很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无意中伤害到你，”杰帕德的手紧了紧，“而且，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准备好......或者说，你其实并不想做这些，”

“毕竟，你也从来没有提过......所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真的。”

桑博盯着杰帕德垂下的眼帘，淡金色的睫毛有着细微的颤动，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他透过那双眼看到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金发的，满身伤痕的人。

桑博默默地想，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提出服务，还被拒绝了呢。

那些人总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哄骗他或者逼迫他做这些事，他一直拿不准他们到底是因为觉得他格外性感，还是单纯地觉得他好欺负。

......其实他并不怀疑他很有性吸引力。

只是偶尔，他会希望自己其实是个人见人嫌的丑八怪，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被丢到角落，而不是钉在舞台中央。

.......

可是，如果他是丑八怪的话......杰帕德也不会爱他了吧。

桑博抬起头，用眼睛描摹杰帕德的轮廓。雕塑般的身材，无可挑剔的面庞，完美的金发骑士，值得世界上所有描绘“美”的形容词。这样的人身边站着一个丑八怪，是对神明的亵渎。

那......当个丑八怪听起来也没那么诱人了。

......

等等，他刚刚是说了“爱”吗？

桑博瞳孔微颤，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终于还是信以为真了，是吗？

不知怎的，他突然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桑博，桑博，怎么了？”杰帕德察觉到了不对，抓着他的手急切道。

桑博呵呵笑了一下，没回答杰帕德，只是语带讥讽地说：“那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不□□，就单纯的......柏拉图？”

他希望杰帕德听不懂他隐晦的暗喻。他希望他的话听起来够像在开玩笑。他希望那玩笑话后的真心藏得足够好。然而，那语气里的颤抖他实在已经无力隐藏。

杰帕德嘴唇微张，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桑博感觉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像触礁的轮船，沉进了深海。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他就是觉得喘不过气。

他抿起嘴唇，撇过头不看杰帕德。

“桑博，”杰帕德在叫他。

桑博条件反射地扭回头。“嗯？”

“柏拉图是什么？”杰帕德看起来很茫然。

桑博愣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难以自抑地狂笑。

心里那失而复得的欣喜简直要压垮了他。

笑了一会儿，他笑累了，才停下来，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傻瓜。”不知道在说谁。

杰帕德看起来愈发地茫然，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噢，杰帕德，”桑博叫着杰帕德的名字，越笑越开心，“杰帕德，杰帕德......”

“我在呢？”杰帕德不明白，只是不断答应着，“我在呢......”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扑到了杰帕德怀里，杰帕德被他撞地一个趔趄，但还是稳稳地接住了他。

桑博感觉他那条一直跪地的腿有些发麻，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身又有点头晕。于是桑博干脆直接坐在了杰帕德大腿上，揽着他的脖子，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闭着眼睛等着那阵眩晕过去。

“......怎么了桑博？”杰帕德犹豫着轻声问，拍了拍他的背。“可以跟我说说吗？”

桑博没说话，只是闷闷地笑。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忘了他刚刚问那句话是想做什么，只是他突然觉得好像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

这是杰帕德啊。

这可是杰帕德啊。

除了杰帕德，谁还会这样温柔地抱着他呢？除了杰帕德，谁还会关心他到底怎么想的呢？除了杰帕德，谁还会宁愿压抑自己的本能也不愿意强迫他呢？

他觉得他又哭了。真的太不争气了，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杰帕德，亲亲我吧。”他哭着说。

杰帕德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像是被按开了什么开关，捧过他的脸，疯狂地亲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眉心，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尖，吻他的脸颊，吻他的嘴角......

泪水也因此被弄得满脸都是。他哭的越发凶了。

“亲都不会亲。”桑博哽咽着骂了一句，抓着杰帕德的头发把他们的嘴唇按在一起。

唇舌交汇，口腔里的津液也混进了咸咸的泪水，他们拼命地亲吻，像是压抑了一辈子，此刻终于解放，势必要把欠的债全部讨回来。

“......杰帕德，你爱我吗？”

大概是被吻的大脑缺氧了吧，桑博听见自己问了这么一句。

破碎的语句混杂在热烈的亲吻中，潮湿、发腻，就像他们互相从对方口腔里索取的甘露，好像这样就能慰藉彼此心中干旱的土壤。

不知道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我当然爱你。”

同样破碎的语句在喘息间抵达桑博的耳膜，他那缺氧的大脑听得该死的清楚。

他满意地笑了，任由突然汹涌的泪水加入，一同慰藉他们心中那片干涸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