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冬季，天气越发冷了。

每次陆思远回来的时候，岁寒都缩在角落里，连鱼缸也不抱着了，晚上还会缩在他怀里。

从被窝里，从能感受到岁寒发凉的鳞片，亲吻时凉到浑身颤抖的嘴唇。

买的小太阳到了，陆思远将快递拿回家拆开，“我买了小太阳，来烤一会儿吧。”他说话时都弥漫着一层雾气，缓缓地往上飘去。

岁寒躺在床上，胸口压着热水袋，突然的降温让岁寒不再坐在墙角，而是躺在床上，没什么力气地摇摇头，热水袋也顺着他的动作滑了下来。

最开始刚搬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手机的东西，岁寒还会开心地扭动着尾巴，现在只是抬起头一小会儿又匆匆地低下了头。

陆思远拿起被子盖在岁寒身上，将热水袋重新加热，“因为是热带鱼吗，所以怕冷。”说完又将小太阳牵到床边。

“买的空调还在等安装，等到了，这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退了吧。”岁寒翻身趴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力，但依旧挣扎起来，“把这钱还是留下来买糕点吧。”

即便是这样，岁寒想到的还是吃的。

“你得先好起来，才能吃。”

岁寒摇摇头，用带着歉意的语气说：“漫展不能陪你去了，我想睡一会儿，变成雕像后先不管我，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吧。”

察觉到自己在寒冷中真的熬不下去，岁寒再次强调，“还有把空调退了，我知道你现在没多少钱了。“如果你钱真的很多，就留着等我，多买些糕点。”

既然是他的请求，陆思远当然不会拒绝，在第二天下班回来的时候，他买了多多的糕点，也有平时很少买。

见到这些东西，岁寒好气又好笑，拿着糕点边吃边吐槽，“是不是想动摇我，让我活不过这个冬天？”

陆思远将手里的糕点往岁寒嘴里送，眼里满是不舍，“这不是怕你变成雕像就不能吃了吗，要是饿了怎么办，又听不到你说话。”

岁寒嘴里塞的满满的，还不停地将糕点往嘴里送，“不会，变成雕像的时候是不会饿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怕他噎着，陆思远接来一杯水。

“因为一直没有意识，不知身处何处，脑子一片空白。”

陆思远看着他的眼睛，真挚地问道：“我要什么时候唤醒你，要是我想你了呢。”

岁寒停下咀嚼的动作，将目光放在窗外，“当街道上花朵挂满整个枝头，我很喜欢春天，在春天的时候唤醒我吧。”说完，岁寒还在嘟囔一句，明明以前他是不怕冷了，怎么现在会受不了。

又不是永远不能见，陆思远的鼻尖还是传来酸涩的感觉，今年能相处的时间要到头了，“还想和你一起跨年呢，想着终于不是我一个人。”

长达三个月的分别啊，陆思远心里很是不舍。

岁寒学着他之前的动作，摸摸他的头，“暖和了再陪你玩。”

察觉到时间还有不多了，他躺在床上，伸直了自己尾巴，只有这样，陆思远想他了会抱抱他，“末末，青青，皮皮就拜托你照顾了，春天再见。”

接着，响起石头地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胸口位置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

这是陆思远第一次看到岁寒变成石像，因为他每次都能看到人鱼，会在夜晚偷偷地亲他很多次。

岁寒彻底变成了人鱼，陆思远看着雕像，从尾巴到头发，在心里勾勒着人鱼变成雕像之前的样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脑海中清晰的样貌也变得有些模糊，他才收回了目光，不能再看了，要是忍不住亲上去，那不是得让他在遭受一番那种痛苦吗。

他抱起鱼缸，脚边还有他刚刚没吃完的糕点，还剩了几个。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在没有人经过广场的时候，陆思远会盯着中央的花圃发呆。

岁寒不能陪他去漫展，陆思远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医院都不去了，下班第一时间回家。

简单吃点面条下肚，接来水将雕像的身体擦拭干净，每天都擦白玉似的身体都在发光，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闭着眼睛，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转眼到了年末。

园区组织了聚餐，陆思远其实不是很想去的，他不是很喜欢在外面吃饭。

但到了下午，许久未见的张慕宁抱着他的大腿，惨败得让人心疼的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哥哥晚上会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慕宁最喜欢和哥哥一起了。”

六岁的孩子，一个月没见，身体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却又亲切地喊着他哥哥。

陆思远于心不忍，摸摸他的头，“当然可以了。”

看到这一幕，张云棋疲倦的神色舒缓不少，和自家儿子说道：“慕宁你先和哥哥玩，我去医院看看你的妈妈。”

等他走后，陆思远给张慕宁一个蓝色的气球。

张慕宁呆呆地看着气球飞在空中，眼珠子一动不动，看出了神。

他如今身子孱弱，陆思远带他去的长椅上坐着，他一把揪住玩偶耳朵，“哥哥，慕宁快不行了，真的不能带我去看他吗？”

他的话让陆思远心头一震，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哥哥，若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他会怎么办？”

陆思远不知道，面前看着天真无邪的小朋友，说话竟叫他浑身发冷，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

“哥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若是还想要气球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个，你爸爸会晚点过来，若觉得无聊了可以到处转转。”

眼见这招不管用，张慕宁看着他转珠子转流，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哥哥真打算见死不救吗，母亲病得很重已经下不了床了，我只是想和妈妈一起健健康康，难道哥哥也打算见死不救吗。”

这一哭，陆思远心也跟着难受起来，若是把岁寒交出去，他们会怎么对他，不行，他已经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他。

他蹲下身子，用玩偶的爪子摸摸他的头，“慕宁乖，只要乖乖治疗，你和你妈妈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慕宁很爱妈妈对不对，那就相信配合治疗就一定会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张慕宁放下手，那双琥珀色的大眼里还氤氲着眼泪，他吸吸鼻子“好吧，看来哥哥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

张慕宁拿着气球，坐到了长椅上。

陆思远松了口气，能感觉到背后有强烈的视线。

盯了好一会儿，张慕宁重新站起来，表情变回之前的样子，“哥哥，我要去爸爸的办公室喝点水，看会儿小人书，哪里有监控，不用跟过来了。”

陆思远看着他的背影嘱咐道：“那别忘了时间出来，今天闭园时间很早。”

“知道了。”

男孩声音被揉进风里，身体被风吹得颤巍巍的，往办公室走去。

彭历俊拿材料路过广场，见到张慕宁小小的背影，停住了脚步，冲着同样看背影的陆思远，惋惜道：“就上次来过之后，老板的儿子就一直住院到现在，若不是小朋友他吵着要过来，不然过年也得在医院度过。”

彭历俊他们，消息一直很灵通，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就八九不离十了，而且小朋友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

彭历俊接着说道：“老板娘也生病了，就一夜之间变得和儿子一样的症状。”

直到小朋友的背影完全消失后，陆思远想到刚才他哭诉的话，“没有查出来是什么原因吗，现在医疗设备这么发达，没有检查出什么吗？”

彭历俊摇摇头，“下午吃饭的时候食堂张姨说过，查不到原因，省内医院已经跑遍了，什么都没查到，现在打算去省外的大医院看看。”

张姨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当彭历俊将她说的话说出来时，他心里不是滋味，那刚才装傻的回应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见到表情不对，以为他和张慕宁因为老板的话闹了误会，安慰道：“他和你说的那些话不用放在心上，小孩子嘛，有很多幻想，可以适当地去守护，若是终日活在那些幻想还是要去纠正的。”

齐自忙拿着救生衣路过，听到他说的，不禁说道：“看来你懂得很多道理。

“那当然，”看到他，彭历俊表情得意，“老婆怀孕，我马上要当爸爸了，就学了很多。”

齐自芒：“哟，那恭喜了”

陆思远也附和，“恭喜恭喜。”

收到祝福，彭历俊高兴得合不拢嘴，“今天晚上多喝一点啊，先走了。”

临近闭园，陆思远打算去找张慕宁，却看到老板的身影就打消了念头。

短短半个月，三十岁正是男人意气风发的时候，张云棋却无精打采，胡子拉碴，眼底有乌青的颓废人。

陆思远忙着分发气球，看到张云棋站在广场中央，夕阳的照耀下他头顶凌乱的头发被寒风吹起，将露在空气中的脸和脖子染出夕阳的颜色，却依旧不肯挪步。

他知道老板在看什么，张慕宁的话一直萦绕耳畔的。

张云棋站了好久，到天彻底黑下来，到了聚餐的时间，往日的意气风发，随着风而远去。

在陆思远分完气球准备去工作室再拿些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人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以这种办法吗，这真的可行吗？”

转身之际，他看到那人眼角的泪，被风吹进泥土里。

他是自私的，因为窥探过人鱼的美貌，所以即便丢失的人发生了苦难，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