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先生，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张云棋追问道，往面前的茶杯里倒入红茶。
赤色的液体流入青色的茶杯，让岁寒想起在做交易的那天，海妖也拿出雕着青花的茶壶。
“大声说出你的愿望，将血液滴入茶壶里。”
蓝色的血液在茶壶里泛起轻微的涟漪，将里面的液体倒进配套的茶杯里，原本无色的水变成了红色的液体。
海妖将杯里液体一饮而尽，“契约成。”
“要提醒一点，即使变为了人类，寿命也就保持不变，不过不担心，你可以找到他的转世再续前缘。”
脑子里是当时交易的画面，岁寒不确定地反问，“你是说，思远是他的转世？”
张云棋点点头，“虽然我不相信转世一说，但看到他们名字和他能让你脱离雕像状态后，也开始相信了。”
是的，只有陆思远能让他活过来。
只有现在，岁寒才第一次去想，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怎么会叫住他的名字。
“我想你可能需要消化一下这些事，张策对你做过什么我不用多说你也清楚。毕竟我来的目的不是拉仇恨，我也想摆脱诅咒。”
诅咒让他爱人和孩子遭受了严重的磨难，一想到爱人倒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内心就止不住地抽痛。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现在的脑子很混乱。”
脑子里涌出很多画面，不知是不是因为转世，他始终无法将陆思远的脸和那个人匹配上。
“我给你东西你还没仔细看呢，看完就不混乱了。”
岁寒看着眼前的东西，将勺子放在了一边。
书页很旧，带着淡淡的霉味，上面的内容是对人鱼的监测，隔两三天就会记录一次。
越往后看，岁寒心里越发慌，好像自己再次进了书页里描绘的地方。
“你给我看这些，不怕我记恨你们，然后鲨了你们吗？”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对张家怀着敌意，在这我声明一点，他只是领养的，并不是张家的孩子，他的所作所为不代表张家的所作所为。”
张云棋的这些话，让张策和张家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我记得，陆思远也是孤儿吧，这不免太巧了吧。”
书页记载的内容，张策是上一任老爷与外室所生，老爷走后，母亲便带着他回了家乡，但没多久母亲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村民的照顾下长大。
是的，太巧了。
他还记得，张策曾说过，要不是这些村民他早就饿死在田野上了。
思绪因为过去的种种而完全坠入张云棋编织的网里面了。
越是想，岁寒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脖子上的鳞片也突了出来，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我好好想想，这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张云棋递出自己的名片，“你应该有手机吧，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若还有什么疑问或者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等岁寒接过名片，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相信大可以告诉他，但人鱼先生，一个人的罪孽能因为他的转世而被磨灭吗？”
一个人上辈做了坏事，这辈子就不用赎罪吗？人鱼的寿命很长，近乎无限，所以那些伤害不过是弹指的事情，是不可能消失的。
“不会，做过就要付出代价。”
张云棋看了眼时间，比想象中还结束得早，他叫来店员将剩下的蛋糕通通打包。
岁寒提着打包盒，脑子异常清醒。
将人鱼送上楼，张云棋靠在车门上抽烟，希望一切顺利，此时，他的手机发出震动。
他掐灭烟，重新调整表情后接通。
“慕宁，我带了蛋糕，你先照顾好妈妈，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岁寒用陆思远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将蛋糕放在桌上，脱下衣服变回了原形。
太久没用过腿，今天走了太远的路，此时尾巴疼得要命。
房间里满是陆思远的味道，一吸入鼻腔就会想到张云棋和他说过的话。
就算已经转世，那上辈欠下的债就不用偿还了吗？
他还记得，在中秋佳节张策兴奋地告诉他找到了家人。
仅仅过了半个月，张策穿着黑袍，一脸颓丧地站在他的面前，拿着手腕粗的麻绳将他捆了起来，“岁寒，你知道我是个孤儿，不这样我无法立足，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无法理解，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那些穿着黑袍的人将他围在中间，套了层粗布口袋，里面没有空气，在即将缺氧之际，再一次听到了张策的声音，“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屋内响起开门的声音，陆思远提着东西，带着热气走了进来。
“今天外面好热，你在家热不热，热的话可以开空调。”
以防岁寒不知道怎么开空调，他先调试好温度，拿着遥控器仔细地教他，“按这里就行。”
“你为什么要骗我？”
岁寒地盯着地板，随后才看着他，又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
陆思远还以为说的是空调为什么没退的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想着夏天你要是怕热的话还能用，就没退。”
“我说的不是这个。”岁寒抓着他的胳膊，眼里是怨毒的表情，“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合伙将我绑起来，关在地下室，为什么要给我下变成雕像的诅咒。”
他的问题，让陆思远发愣，他吃痛地安慰着眼前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对不起。”
“你忘了？你怎么可以忘了！”
陆思远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不，我只是先让你冷静，我们好好谈谈。”
他能感受到岁寒的怒火，可能是记忆的回复让他的意识出现混乱，错把他认成了其他人。
“张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岁寒的眼泪大颗滚落，很快他的手臂就湿了一片。
“张策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欺负你了。”陆思远继续安慰道。
突然，岁寒松开他的手臂，从而掐住了他的脖子。“不，你就是他，你是他的转世。”
陆思远看见岁寒的瞳孔变成了黑色，整个鱼都变得不受控制，“岁寒，你看看我，我不是张策，我是陆思远，张策已经死了很多年前了。”
喉咙艰难地发出这些字，却看到岁寒的表情更加狰狞。
“张策就是思远，你是他的转世，我居然现在才发现，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吗？”
无力感渐渐袭来，陆思远顾不上解释，只能先通过哼唱曲调来让他平静下来。
但刚发出一个音阶，他的嘴被手掌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边落下一道惊雷，大片雨滴砸向玻璃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种窒息感陆思远在很久之前也经历过，被一群穿着黑袍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开始反抗，他强行掰开人鱼的手，剧烈咳嗽几声后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以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吗？就算让我死，我也想知道答案。”
岁寒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像在看一个仇人，“你是张策，也是张思远，几百年前，将我变成雕像的人。”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就是他？”
陆思远还记得，他曾经说过张策是一个很好的人。
岁寒取来床头的杯子，将水倒在陆思远手臂上，刹那间沾到水的地方变得红肿起来，“这个就是证据，这是你交换的代价。”
陆思远挠着泛红的皮肤，很痒，就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样。
“你还想骗我多久？这次又打算把我送给谁？”
“不是的。”陆思远抓住他的肩膀，“我从来没想过把你送给其他人，我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不会再信你第二次了。”岁寒低头咬住他的手臂，红色的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床单。
“只要你能冷静下来，怎么咬都可以。”
岁寒一甩尾将拍倒在地，“你前世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
岁寒靠近窗户，在陆思远还没缓过来的时候，从22楼跳了下去。
“岁寒！”
陆思远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名字，趴在窗边希望能抓住他的手。
雨太大，人鱼的身影消失在水雾中，他焦急地下楼，没见到岁寒的任何身影。
全身被雨水浸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出奇的痒，但他还在四周寻找，希望能看到岁寒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他已经忘了，人鱼是可以变成让他看不见的大小，在周围寻找只是徒劳。
医院里，张云棋拿着勺子，一点点将蛋糕喂到宁雪嘴里。
宁雪坐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精气神已经不如以往，蛋糕含在嘴里，好久才能咽下去。
张云棋用手擦了擦她嘴边的奶油，身影有些哽咽，“我们刚谈恋爱时，你最喜欢这家的蛋糕了，天天吵着让我给你买。”
宁雪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却因为疾病连笑一笑都很费劲。“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不会的，我找到可以救你的东西了。”
就在今天早上，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老公，你不要干傻事。”宁雪劝道，她希望自己死后，老公和孩子能健健康康的。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等那条人鱼离开人类，就能立马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