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浮动的血腥之气愈发浓厚，粘腻浓稠的铁锈味侵占鼻腔，冷冽的风带来室外植物的清凉，除此之外，能够令人轻快的甜香若有似无，夹杂其中。在浓厚的血腥之气中，显得尤为突出。

裴青一边想着王朝会不会给他120圈，真给了回寝室怎么赔罪，一边下意识追逐那种纠缠在空气中的气味。无意识的捕捉令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抬头，却正好和一双碧色的眼瞳对上。

等等——甜香？

“裴青同学。”

裴青瞬间回神，察觉到自己做的不妥，收起散漫，牢牢把控住无意识散出去的五感。

他应声，“怎么？”

维森特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意味深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实际上，裴青还在思考到底是在这里等着教官们前来，还是赶紧跑路。

地球人需要仔细斟酌。

他来到园区的方式不怎么正常，倘若学院开始追查今天的事情，必然会查监控。观光园区夜晚不开放，虽然可以说是帮学院这边抓住了不法分子，但他擅闯园区、违反纪律的事算是板上钉钉。再加上，就算他跑了，维森特拉威也是个人证，他不觉得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同学会好心放他离开。

无论怎么选，似乎都得面对王朝那张黑脸。

这么一想，裴青轻轻吸了一口气。

短暂的寂静很快被外面愈发声响大的警备声打断。原本绿色漆黑的夜色彻底被飞扬在空中的灯光割裂，已经有负责人进入了观光园。

忽地对面人笑了一下。

裴青的思绪被打断，不由得抬眼看去。

“还不走吗？”

没等裴青回答，维森特一脚将脚下的人踢昏过去，“学院内有人出卖学院，意图夺取实验成果，这可不是小事，以你的身份并不适合参与进来，裴同学。”

“.......”

迎着哨兵意味不明的视线，维森特没有丝毫的心虚，仿佛将人调查个干干净净的人不是他。

“宾斯上校目前在战事前线，虽然短时间无法回来，但他一直在关注你的动态。”

说着，这位长相俊美到有些咄咄逼人的向导和裴青对视，“如果你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恐怕很不妙。”

维森特拉威知道了。

只这两句裴青就明白维森特拉威已经查清楚了他的背景。

裴青是突兀出现在这里的，随着他来到星际世界，一同出现在他身上不仅仅只有身体的分化，还有地球人和星际相差甚远的病毒造成的疾病。

他的基因序列在分化之前和普通的星际人有着一系列的差别，他远比星际人要脆弱得多。

因为来势汹汹的分化、普通病毒的感染，那些军官没有时间调查他的详细背景，只有最开始接触他的宾斯意外查到了这些，但在听到医生预测重病监护室里的裴青基因等级绝对出色时，替他隐瞒下了一切并将可能出现的隐患摆平——看在他成功分化成为S级的份上。

没有人比裴青更清楚，一旦他有什么异动，亦或者危害到阿尔法星系，那位看起来好说话的上校只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的身世和基因序列捅出去。

【我可以帮你，裴青，不过你应该明白什么你可以做，什么你不能做。】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说宾斯上校对待他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只有裴青明白，宾斯只是在看一个能够带领他的家族走向鼎盛的工具。有这么大的把柄在手上，宾斯从不怀疑裴青会背叛他。

.....

现在来看，长得像个胖梨的宾斯果然是个脑子里都是细胞液的蠢货，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能够证明他来历的只有那一点点的监控，和几个巡逻机器人，只要销毁了监控、替换掉巡逻机器人的芯片，再伪造一些痕迹就能够轻易掩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砸。

黑发青年想要痛骂狗贼老天，更想大骂宾斯，但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能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转身踩着近无的脚步离开这里，身后带着血液的衣摆随风掀起，拍打着作战靴。

如果说裴青多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泄露，那也没有，他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一句话能够流传这么久，自然有它的道理。一旦裴青的来历被曝光，明面上动手的应该不多，但暗地里的人绝不少。

星际这么大，裴青不一定非要在诺克萨斯、阿尔法星系生活，这里那么多混乱的星球，他大可以隐姓埋名随便找一个藏起来，他是S级，武力值方面不用担心，只不过麻烦一点而已。

纷纷扰扰的思绪在脑海里划过。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破空声，裴青随手接住，金属独有的冰凉撞入手心，脚步一顿，他转头。

“从宾斯那里拿到的记忆装置。”

维森特看着他的背影，他不知道上一世裴青是怎么脱离宾斯的掌控，亦或者......在他死之前都没有。

维森特觉得上一世的裴青很可惜。

明明可以有更大的作为，明明应该有更好的结局。

维森特收回目光，低声道，“学院的人来了。”

随着这一句落下，站在原地的哨兵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维森特拉威？”

老师带着机器人站在洞口处，她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个老师将另外三个人抓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我的人一直守着这边，”维森特摇摇头，“今天擅闯实验室的人都在这里了，老师。”

“没事就好，”刘晓没问他的人在哪儿，只说道，“你之前提供的信息已经有了下落，剩下的事交给学院。”

维森特应了一声，随手提起脚下的人，跟着刘晓出来，外面有人接手他手里的人。

......

诺克萨斯学校里有很多大树，是的，很多大树，这里的树木是学校实验室特意培育的品种，不畏惧严寒，也能够承受狂风，它的寿命很长，但有发芽、长叶、衰败、落叶四个周期。就如同地球那边的树木，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它的这四个周期间隔很短，两三个星期就会轮完，如今靠近寝室区的正值落叶。

依靠着粗壮的枝干，裴青盘腿坐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扔着手里的记忆装置，他已经检查过了，里面就是宾斯留在手里的那一段监控，以及一部分他的基因序列。

出于谨慎，宾斯不会留备份。

这也意味着，只要裴青的身份经得起查证，宾斯将不会再是他的威胁。

“......”

“......现在的星际人都这么好心？”

地球人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

裴青不太明白维森特为什么帮他。

如果说是卖人情，也说得过去，但从某种方面来看，这个人情卖的活像是做好人好事。

不明白，不明白。

裴青老神在在地摇头，他抬头，“元芳，你怎么看？”

藏在树梢高处警戒的量子兽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我看到了，他确实不止一次在看我的脸，”帅而自知的裴青摸摸下巴，自言自语，“好吧好吧，我知道我长得帅，但这件事.....”

应该和长相没关系吧？

裴青不太确定。

一些人喜欢他的等级，S级确确实实意味着很多东西；一些人喜欢他的性格，温和意味着能够得到更多好说话意味着更容易左右；一些人喜欢他的脸。

不过那都是地球上的事情了。

整个星际社会，看脸的确实很多，但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慕强风气。

这和整个星际背景分不开，毕竟这里常年打仗。

懒洋洋的量子兽又叫了一声，随后一甩毛茸茸的大尾巴，回了精神域。

与此同时，零碎的脚步声传出——有人来了。

坐在树上的人没有半分惊讶，他早就在来人走过来之前就听到了动静。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维森特对于树上的人有些惊讶，不过这条路是回向导寝室楼的必经之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裴青在蹲他。

没怎么停顿，他脚下一拐，来到树下，抬头看着树上吹风的哨兵。

“已经过了哨兵宿舍的回去时间了。”

裴青随意解释一句，手中的记忆装置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

他没说话，维森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接话。

长风带来寒冷，填充蔓延的沉默。

重金属发出一声轻微的“啪”打破寂静，落在手心，手掌将它包裹起来，棱角亘着皮肉，因为用力而带着些许微痛。

黑发青年低头，昏暗的灯光难以看清楚他的神色，“这里面确实是宾斯手里的东西。”

“我还不至于专门骗你。”

维森特轻笑，摸着手里的指环，沉吟片刻，缓缓道，“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天下确实没有白吃的午餐。

裴青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从善如流，“当然可以。”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份完美的身份资料，”维森特说道，“我猜你目前同样很缺钱。”

裴青摸着手里的金属，没有出声。

他清楚的知道维森特还有其他的要求。

“正好，我有很多钱，”维森特一本正经，抬头，“只是缺一位搭档。”

“我的意思是，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不是宾斯，也不在乎你的身份与来处，它们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你大可以放心。只有钱财才是我们的交换内容。”

“一个等待考虑的邀请。”

容貌俊美的青年抬头，目光直直放在哨兵那一张熟悉的脸庞，他摊开手里的指环，这还是他的精神体从裴青身上摸来的，裴青当时没有察觉，以此可见维森特的向导能力绝对出色。

“——以一位向导的身份。”

靠在树上的哨兵低头，黑色的发丝扬在空中，落下的风衣衣角摇曳摆卷。

裴青没有错过维森特的目光落处，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

不可思议，真的是因为这张脸。

裴青惊异。

古人言，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又有古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

短暂的思考过后，他慢吞吞地从树上一跃而下，伸手从维森特手心里捏起自己的终端。闪烁着微光的指环看起来份量并不重，入手还带着皮肉的温热。

“我答应”了

话还没说完，忽然严厉的声音打断他们。

“那边那两个学生等等你们两个？！”

“裴青！大半夜不回宿舍你干什么呢！”

隔着老远，王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声怒吼，中间夹杂着天空中鹰的尖锐嚎叫。

“小兔崽子，站在那儿别动！！”

裴青：“......”

维森特：“......”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无言片刻，“.....你是偷跑出来的？”

裴青：“......”

瞎说，他根本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