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东莱波还在怀疑托尼会不会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但她显然是想错了,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托尼并没有发出任何小噪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如假装晕倒,咳嗽,啜泣的小动作。
他只是安安分分地跪在那里,以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在案桌上批改奏折的帝王,一声不吭。直到脖子仰起累了,托尼才垂下头短暂休息一会,然后又再抬头,以一种简直令人心碎的眼神盯着东莱波。
起初,东莱波在批改奏折时还会时不时看一眼托尼,悄悄观察他一会,却总是能对上他那深情如海的蓝色眼眸,在这时,东莱波又会瞬间低下头,重新批改奏折。
但随着奏折数量的堆积,东莱波意识到自己开小差的时间过多了,于是她赶忙垂首,专心批改奏折,不再抬头看托尼,哪怕是一眼。
今天没有朝会,所以东莱波还有很多的时间,和自己共处一室。
托尼想,他以一种痴迷的目光代替双手,摹过东莱波的眉眼。托尼很想抚平女人紧皱的眉头,亲吻她的耳后,但他的身份只能让他垂下手,等待着帝王的恩典。
他不能说话,也不能站起来,身后的侍从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托尼一旦作出如揉揉膝盖的动作,就会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令人发麻的视线。
从正午一直跪到了晚间,美貌空灵如天使一样的少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他跪在那里,很累很累。但他却一直挺直腰板,姿态端庄娴雅,流露出通身的尊贵气派和严格的礼仪习惯。
“这个跪着的少男究竟是什么来头?”
房梁上的暗卫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听大姐说是个拜占庭的商人之子,被他父亲送过来讨赏的。”
“这也不像啊,哪有商人能有这个气度的,说他是个名门闺男,都折辱了他。以他的样貌身段,说他是个王夫我都相信!”一个年纪较大,在王夫府中呆过的暗卫小声嘀咕,发表自己的判断。
“你们说,托尼跟当年那个拜占庭商人长得是不是很像。”
此话一出,所有暗卫瞬间停止了口舌,他们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唯恐触犯到君主的霉头。
有些事情,外人不清楚,他们跟随在王上身边的人还不清楚吗?
那个叶贵君口中得到东莱波极致宠爱的拜占庭商人,其实就是险些倾覆楼兰王城的拜占庭君王。
所有暗卫眼中带上了杀意。
他们中有些人的郎君,师娘,师父,为保护东莱波死在了那场天子御驾亲征的战役当中。战场上刀剑无眼,暗卫的一身本领在战场上发挥不出来,战死暗卫的数量,甚至超过了前朝针对东莱景的那一场震惊西域的刺杀。
在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中,一道幽幽的声音插入暗卫中的交流频道。
“你们都很闲吗?居然敢妄自议论天家的事情。”
“属下知错。”一道道知错声传来,赵降风重新隐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保持警惕!”赵降风逐渐远去。
这个托尼的年纪跟那名拜占庭商人的年纪对不上,他的身体单薄,更偏向于少年气息。而那位拜占庭商人,显然是位成熟性感的青年男人。
赵降风在内心评判到。
不对,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赵降风一拍脑袋,真是跟那些小的学坏了。
不行,今晚要让那些小的们把暗卫职业守则抄一遍!
等到东莱波手中朱笔都要干冒烟了,她才有时间抬头,环顾四周。
夜色渐晚,四周已经逐渐点上了蜡烛,无数蜡烛燃烧出白昼般的光辉,一派奢靡之色。
在对是上那道委屈的视线上时,东莱波心中咯噔了一下,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
坏了,把小托尼给忘了!
东莱波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从容威严之色。
“你,给孤站起来。”托尼扑闪扑闪眼睛,听话地站起来。
看到这一幕,东莱波心中再大的怨气都没有了。但是她还要给托尼一个小小的教训,不然他都不知道,危险和规矩这两个词怎么写!
“告诉阿依木,带他下去用餐。”
“传膳。”
托尼被阿依木领回去吃完饭,东莱波自己食不下咽地用完这份丰盛豪华的膳食。
跟楼兰历代君主一样,东莱波也是极重口腹之欲,因此她的膳食虽不算是穷奢极欲,也包含着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路上走着的。
“可是这份膳食不合王上胃口?若是王上不满意,叫御膳房杀了那个御厨,重做一份就可以了。”
傅拒霜在东莱波耳边说。
“不必,孤只是心中有些事情罢了。跟旁人无关。”
傅拒霜心下了然,这定是与那名搞小动作的秀男有关。
她身在深宫多年,见过无数风风雨雨,一个小小的秀男,心里想点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无非是争宠那点把戏。
以往遇到这种令君王愤怒的情况,王上不是将秀男打入冷宫就是让他掉了脑袋。
可这次王上震怒,居然还没摘了他的脑袋,还让他好生生地下去和首席执行官吃饭,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但一联想到他的相貌,傅拒霜就又释然了。这为拜占庭商人大抵是那位殿下送来的人吧!怪不得王上虽然大怒但也往来一面。
等等,拜占庭商人?
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可不多。叶贵君和先君后长得像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族关系。死去的曹贵人和先君后也只有有点像,巧合而已。
同样是拜占庭商人这个借口,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长相,傅拒霜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转头看向东莱波,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却见她尊敬的王上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冷汗从傅拒霜额头上流了下来,沾湿了她乌黑顺滑的鬓发。
“王上,不可!”傅拒霜重重跪下,面朝着明君。头戴的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就像是有蝴蝶在她的发间起舞。
东莱波却只是叹息一声。金碧色的眼睛在满室灯火辉煌下显得亮如月光。
“此事不可声张,孤自有决定。”
“你下去吧,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人不可知。”东莱波再三叮嘱傅拒霜。
傅拒霜还是下去了,她一步三回头,期望着君主能改变主意,将托尼押入大狱。
“你们都下去吧。”东莱波遣散走大殿近乎全部的宫人侍从,只留下藏在房梁等处的几个暗卫。
托尼被阿依木带了上来,他看着阿依木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怎么,可是看上了孤身边的人?那小姑娘可是艳福不浅,能被尊贵的拜占庭王太子托尼相中!”
东莱波皮笑肉不笑,懒散地靠在殿中舒适的软榻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膝盖,眼睛眯起。
听了这话,托尼俊美清俊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快步走过来,麻利地在东莱波面前跪下。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好姐姐。我只是好奇,哥哥究竟选中了哪个人跟在您身边。我对姐姐毫无二心,若有三心四意,必天打雷劈。”
托尼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比划出发誓的手势。
东莱波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睛紧盯住托尼与阿莱克修斯有七分像的脸。
“是他派你来的?”
托尼点点头,露出一个纯洁无辜的笑容。
看着这头金发小卷毛,东莱波有些手痒,她摸了摸托尼的头,神色和缓了下来。
罢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听令于兄长的话,身处宫廷漩涡中身不由己,自己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你可知道,如今选秀在即,全西域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孤的后宫,你要是被发现身份,即使是孤,也保不了你。”
东莱波努力摆出严肃冷酷的神情,但还是在托尼可怜的眼神攻势中败下阵来。
“我相信哥哥的眼光,也相信姐姐的身边人,更相信姐姐对我的好。”托尼用那双蓝汪汪的眼睛看着东莱波,轻轻的说。
女人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扇动,“告诉他,孤很好,孤的心中,始终挂念着他。让他不要揪心。开后宫选秀,诞下子嗣,是孤的使命,也是孤的命运,让他不要再伤心了。这是,君王的宿命。”
东莱波笑了笑,她似乎联想到在遥远的拜占庭,一位年少的君主在得知恋人选秀的消息时坐立不安,唯恐被抛弃的惊慌神情。
“我会转达给兄长的。只是,东莱姐姐,如果有一天,兄长也在长老院的胁迫下纳妃恩宠,不再为您守身如玉,那该怎么办?”
“孤不会让那件事有机会发生的。如果发生的话,就让阿莱克修斯提着头来见孤!”
托尼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他隐约知道兄长为何会突然与东莱波断了联系,又为何匆匆派自己来见她一面。
阿莱克修斯与东莱波,楼兰与拜占庭之间,横跨着不可磨灭的国仇家恨。
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但无论如何,这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话说完了吧,那你就下去吧。呆久了,会有人怀疑的。
托尼,你今天就安心在后宫中呆着,但是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孤会派人送你回拜占庭。这里不安全。”
东莱波毫不留情地赶人。
托尼却没有动作,见久久听不到声响,东莱波睁开眼,坐正,疑惑地看向托尼。
少年将下巴放在东莱波的膝盖上,眼神纯洁又勾人。
“好姐姐,你也怜爱怜爱我吧!明明是我先见到您的,凭什么让兄长抢了先?”
顺着托尼敞开的衣服,东莱波看见一副富有力量感的强壮身躯,才在瞬间反应过来。托尼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少年了,他已经长大了,开始逐渐变成一个男人了。
此次阿莱克修斯让他的兄弟前来,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