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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失去第二任老公的宋太太后生时样貌极其出色,不是那种夺目的艳丽,却称得上是温淑贤良的标致美人。
她头婚结得早,生子也早,为人妻时个性有些鹌鹑,遇事只能躲在老公身后逃避,但为母则刚,如果遇上有人欺负她的儿子,她一定是第一个冲出来全力守护,即使手脚发抖,脸上却一丝不肯退却。
她将儿子的颜面看得比自己重要,发誓要令儿子过上人有他有的生活,不叫他被欺凌、活得好似她和第一任丈夫那样窝囊。
但过去这二十年,她却在宋家时常叮嘱儿子忍让、妥协、大事化小、以和为贵。
一切都因为她儿子的命是得宋老爷施以援手才被救回来的。
此刻秦爷正教训着宋思禮,“虽不是亲兄弟,你同你阿妈进宋家之后这么多年来有目共睹,你大哥的脾性可是只要你忍、你让,他就一定会收敛的?”
“他为人自私自利、自我中心,且毫无容人之量!现在你是他最大威胁,你就是再摆出一副与他无争的样子也没用!他对付不了你就对付你阿妈!我已经叫人核实过,这单丑闻是他专门花钱派人去查回来的!”
“当年你被绑架的事全城关注,你阿妈在电视上向市民求助线索的凄惨模样至今我都还历历在目!当时连警察都毫无头绪,她一个寻常妇人能做些什么!”
“后来,有个外地过来香港旅游的暴发户,仗着自己刚赚了几个臭钱,就对你阿妈动起心思,托中间人联络你阿妈,说只要你阿妈肯陪他在香港游历几日,就愿资质一笔钱来救你!具体金额他没讲,只不断强调自己生意做得有多顺利,人脉有多广!”
宋思禮听得目瞪口呆,“......我阿妈应承了?”
秦爷垂下眼,语带可惜,“我估计......照当时的情况,你阿妈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赎金对于当年你们的家庭来讲等同天文数字。”
又连忙追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后来那暴发户的心愿没能得逞!因为你阿爸,宋老爷啊,刚刚好联络电视城记者公开宣布,愿无条件代为提供赎金,并私人设悬红请市民积极提供线索!”
“后来的事不消说啦,你被囚禁了足足整个礼拜,好在那绑匪最后收了钱肯放人!警察带了你回来,你阿妈的五脏六腑才能归位!”
“不过,在宋老爷出面之前,你阿妈确实陪那暴发户出过街。两人结伴逛过商场、戏院,还去山顶拜过大佛,那男人给你阿妈买了不少新衣服、新鞋、手袋,还有几样金饰。换作平常,我知你阿妈一定不肯收,但在当时,她肯定一心想着拿这些物品去换钱救你回来。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
“我打听到的是,那男人等到夜晚,想带你阿妈回自己住的酒店房,你阿妈突然反悔,两个人在酒店门口拉拉扯扯。呐!杂志原本打算登的这张照片,就是当时在酒店门口被人拍下的!”
秦爷将视线挪回来,发觉宋思禮已听得双手握紧拳头。
“我知你是孝顺仔!当年的事你阿妈不肯讲给你知道,就是怕你会像现在这样,怕你内疚、心痛阿妈!但当年你还年幼,成年人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算是错了,你也不应背负上身!”
“我今日讲给你知,是因为我看不过眼,阿言竟连这种陈年旧事都挖出来为他利用!他想坐稳现在的位置,弗由正途,只晓得采取这些歪门邪道,我最看不惯他这样!”
“话别被我批中,你如果一直采取这种温温吞吞、见招拆招的态度,好似这种事件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直到你与你阿妈所有的隐私、疮疤都被揭露人前!”
“现在不比二十年前了,那时还能藏得住秘密,现在网络发达,只要出得起钱,再细小的事也能挖得出来!”
“对付这种无良小人,最首要的是不要让他觉得你怕!他犯恶,你就要恶过他!他斗狠,你就该狠过他!”
律师赶到警署的时候,徐叙已经被关在审讯室一个钟头。
“我刚刚在外面找他们的上司谈过,最近有几单恶性事件,怀疑是有一伙人,不定时驾车出去游街闹事,撞毁道路两旁的变电箱、灯柱、围栏、甚至是流动商贩的档口,再不顾而逃。”律师俯身在徐叙耳边讲。
“他们怀疑我同那伙人有关联?”
“准确来讲,是怀疑你的车同那伙人有关。”
“商商呢?”
律师摇摇头,表示还未联络上。徐叙的神色变得焦躁,律师见状便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接着开始与对面的警察周旋。
很快连律师也察觉到,这一趟带徐叙过来,似乎更多是为了消磨他的时间。但对方不肯认,还坚持有更多疑点需要请徐叙配合。
“如果你们真是怀疑徐生与近日团伙肇事的案件有关,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又为何只是请徐生过来协助调查?你们口中那些所谓的疑点到底是不是站得住脚,大家心照啦!”
徐叙一连打了几个电话,耐性已耗尽,直接坐下来加入到律师同警察的推拉当中,“你们带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大家不妨实话实说。我昨天人在澳门,车不是我驾驶的,你们已经查过我从澳门来回的记录,没有可疑,对吗?”
“那请问徐生昨天去澳门是做什么的?具体都去过哪些地方?”
“去祭祖。”
“祭祖?在什么地方祭祖?往生者具体与你是什么关系?叫什么名字?”
徐叙几乎气得发笑,视线锁定在对面人脸上。
“徐生!是你叫大家坦诚对话!那你不回答警方的提问,谈什么实话实说?”那人站了起来,缩进距离回应他的目光,“再耽误下去,浪费的可是你的时间!”
原以为徐叙的怒意会被挑得更旺,却不期然地见到他的神情一秒变幻,忽然轻松了起来。
他环抱双臂,问身旁的律师,“我去了一趟澳门,回来之后被警方告知我名下的车在我不知情的情况底下被其他未查明身份的人士开走,并于市区发生交通意外。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律师当然听出他意思,从公文包里拿出有关那辆车的资料,摆开在桌面上,嘲弄地看向警察说,“阿Sir,我代表我的客户徐叙先生正式向你们报案,正如你们警方已经注意到的那样,徐叙先生怀疑他名下的车辆于昨日他离港期间遭人偷窃。”
督察杜Sir的表情奥妙,似意料不到又钦佩徐叙的应变能力,唯有笑了一声,拍拍桌面示意身后的警员,“徐生要报案喔!你帮他办理啦!”
“记住啦!要仔细、很详尽地记录徐生说的每一句话!以免日后调查困难啊!”
宋思言坐在办公室内,正背对着门口、面向着落地窗外的海景讲电话,忽然听得声后连串疾速的脚步声,一个追着另一个。
“小宋生!小宋生!”他的秘书追着宋思禮进来。
转过身来的宋思言见状便无声地笑了。他必须承认,每次见到他这个挂名的弟弟发怒,心中都莫名感觉十分痛快。
挂断电话,挥挥手示意秘书退出去,他等着冲进来的人先开口。
“你记住,进董事局的人是我,日后同你争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只管直接冲着我来!”
宋思言一根手指冲向自己一边太阳穴划起圈,“听不明白。”
他甚至怀疑,这一次他弟弟不单止发怒,似乎是想出手打他。
“你如果再找人报导同我阿妈有关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宋思言这才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噢!原来你说这个!没!我上任之后,来祝贺我的人实在太多!前两天好似是有个什么周刊的记者打电话来说要送我一份礼物,说因为看不惯有人吃白食喔!”
“我太多事忙了,他当时讲些什么我根本就没仔细听,原来同小妈有关啊?”
他懒洋洋地走向宋思禮,“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打算怎样不放过我?就凭你在董事局有一席之地?”
宋思禮则缓缓侧转脸来看他,“如果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会同秦爷讲,宋氏没有本事加入万氏的工程,你自己去同一班董事解释。”
“如果你再安排人专门去挖掘我阿妈过去的生活,我会在董事会上反对你每一项动议。你刚说的,你已经够忙了,我有办法令你以后更加忙、更加没时间专注在经营上面。”
他还未讲完,又向宋思言那边靠近了一步,“如果你再敢伤害我阿妈,不论是以任何方式,我会十倍、百倍奉还!人人都有过去,你也有很多旧事值得被人观摩评论。就譬如,你在美国的时期......在瑞士的时期......”
宋思言比他先更沉不住气,这一瞬便已攥住他的衣领想与他对抗,肢体相撞之间,宋思禮的手机被他挤落在地上,又没留心脚踩了上去,只听见屏幕碎裂的声音。
两人根本顾不上理,宋思言逼问宋思禮刚才那段话的含义,不想他只回应说,“如果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尽管试试看,看关于那些时期你都有哪些事情值得被挖掘出来受人指摘......”
宋思言挥拳欲抡过去,秘书又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大宋生,太太打电话过来,说小宋生的手机一直在响,叫他尽快处理!”
两人听得莫名其妙,宋思言反应了一句,“你阿妈是不是失心疯?你手机不是......”
话未讲完,就被宋思禮一把推开,见他似支箭一样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