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成绩单像块沉甸甸的石头，两周后终于砸了下来。陆小柏盯着排名，十一，比上次掉了两名。戚枳光的名字赫然印在第九的位置，正好是她上次的名次。再看生物和政治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她心里简直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九儿啊，李老师把你这次考试的成绩告诉我了，你怎么还下降了？下个月生活费扣两百，让你长长记性。”电话那头，老妈的声音不容置疑。

陆小柏蔫蔫地应了几声，挂了电话，认命地摊开物理练习册。旁边的郑华探过头，指着她的卷子：“小柏，你看，这两个题，你公式套错了，应该是用这个……”

陆小柏茫然抬头，看着自己那张写满红叉的卷子落入郑华手中，有点懵：“它……怎么在你这儿？”

“哦，刚才掉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了。”郑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又热情地指着错题，“你看这道，受力分析的时候少算了一个力，还有这道，应该用动能定理更简单……”

郑华讲得认真，陆小柏听得云里雾里，只能一路“嗯”、“哦”、“这样啊”地敷衍着，却清晰地感觉到后背有一道目光，凉飕飕的，像冬天的穿堂风。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后排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上课看小说，再简单的公式也能套错。”

是戚枳光。

陆小柏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抽屉里那本封面花哨的言情小说，脸上有点发烫，嘴硬道：“《少主的情人》？那、那不是我的！是……是别人放我这儿的！”

戚枳光和郑华是同桌，他伸手直接从郑华桌上拿过陆小柏的物理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在几个红叉上点了点，又在旁边空白处写了几个页码和知识点编号，头也没抬：“少主就算找情人也不会找你，粗心大意。”

前面那句损人的话陆小柏听得真切，后面这句“粗心大意”她刚想反驳是不是说她看小说的事，郑华已经温和地接了话：“对啊，小柏你做题是有点粗心，以后仔细点就好了。”

陆小柏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话要是从戚枳光嘴里说出来，八成就是“脑子里少想点那些有的没的，多背两条公式比什么都强”。她赶紧甩开这个可怕的念头，伸手想把卷子拽回来，试探着拉了拉试卷一角，却发现纹丝不动。

她有点心虚地抬头，正好对上戚枳光按着试卷的手，和他那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紧接着，又是一句扎心窝子的话：“选择题错了三个，活该排名下降。”

陆小柏气结，刚要张嘴怼回去，班长余和正好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拍了拍手：“同学们，安静一下，说个事。下个月就是129运动会了，学校要组织歌咏比赛，每个班准备两首歌，一首爱国歌曲合唱，一首自选。另外，运动会项目报名开始了，篮球、足球、乒乓球、跳远、单双杠什么的，除了辛辰已经报了男单乒乓球，想参加别的项目的，去找体育委员江杉报名。”

说完，余和目光落在第一排的陆小柏身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陆小柏，这次歌咏比赛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和议论。

“唱歌？多耽误学习啊！”

“就是，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刷两道题。”

很快，话题就转到了陆小柏身上，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小柏，要不你上去独唱吧？给我们班争光！”

“对啊对啊，歌我都给你想好了，《地道战》！你穿身军装，扛把道具枪，嘿！地道战嘿！地道战……”

“哈哈哈哈，我看行！”

教室里笑成一团，都等着看陆小柏怎么收场。一班是理科重点班，学霸多，刺头也多，凝聚力基本为零，搞这种集体活动最是头疼。

陆小柏深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几步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合唱那首歌，所有人，一个都不准少！明天我把爱国歌曲的备选名单列出来，大家投票选。至于自选曲目，谁有才艺谁想上，自己来找我报名，没人报名我就随便抓阄了！”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刚才起哄最凶的几个男生都闭了嘴。

陆小柏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鸦雀无声的同学，心里有点打鼓，正尴尬着，后排的吴莳突然站了起来：“那个……小柏，你要是不嫌弃我五音不全，自选曲目我可以报一个，唱首刘德华的《冰雨》。”

有了第一个，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卫静眼疾手快地把陆小柏从讲台上拉下来，拽着她和柳悦君溜到教室外面的阳台上。

“我觉得吧，”卫静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自选曲目，咱们可以唱周杰伦的那首《不能说的秘密》，多有格调！”

“那合唱呢？”陆小柏皱着眉，这才是大头。

“要不就《黄河大合唱》？”柳悦君提议，“或者《团结就是力量》？”

“太老土了吧！”卫静直摇头，“《走进新时代》？《歌唱祖国》？《龙的传人》？”她一口气报了好几个，陆小柏听得头都大了，感觉都不太对味，不够特别。

三个人嘀嘀咕咕半天，直到上课铃响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接下来的一整天，陆小柏都心事重重。

语文课上，老师讲得眉飞色舞，她却在笔记本上写满了歌名：《南泥湾》、《我的中国心》、《大中国》、《红旗飘飘》……写了划，划了又写，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晚上回到宿舍，她翻出老旧的复读机，把那几盘流行歌曲磁带翻来覆去听了个遍，又跑到教室打开电视，在少得可怜的音乐频道里扒拉，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晚自习开始，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陆小斤心烦意乱，书看不进，题也做不下去。

她索性起身，一个人溜达出了教室，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校园里晃悠。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她稍微清醒了些。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操场角落，靠近校门的那片单双杠区域。

这里是体育生训练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影正在双杠上翻飞，动作流畅有力，只穿着一件短袖运动衫，裸露的臂膀肌肉线条清晰。十一月的天气，即使在南方，夜晚也相当湿冷了。

陆小柏好奇地走近了些，找了个不远处的石阶坐下，看着那人练习。摆越、屈伸、回环、空翻……动作专业，一看就是练家子。

她正看得出神，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石阶上放着一件叠好的卡其色外套，还有一个小巧的MP3。

MP3！这可是稀罕玩意儿，比她的复读机高级多了。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MP3旁边的耳机，塞进耳朵里。悠扬的笛声响起，紧接着是谢霆锋略带沙哑的嗓音：“……狼烟狠狠的扬，万邦谁敢挡……”

是《黄种人》！

陆小柏眼睛一亮，这歌……好像可以！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热气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一个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偷听别人东西，不太好吧？”

陆小柏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一张淌着汗却依旧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的脸。是戚枳光。

他刚从双杠上下来，呼吸还有些急促，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陆小柏瞬间脸红，手忙脚乱地想把耳机摘下来，“我看到它在放歌，就、就好奇听了一下……”

陆小柏结结巴巴地解释，“我马上就还给你，没想拿走……”

戚枳光没说话，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大口，然后也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夜风吹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沐浴露的清香。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耳机里谢霆锋的歌声还在继续。

陆小柏觉得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她坐立难安，干咳了一声：“那个……我先回教室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正准备开溜，身后传来戚枳光的声音：“帮我把外套拿回去，还有MP3。”

“啊？”陆小柏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这算什么？使唤她？

没等她反应过来，戚枳光又站起身，丢下一句：“我要去洗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MP3上，补充道，“爱国歌唱《黄种人》挺不错的，我学过吹笛。”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留下陆小柏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和那个还在播放着《黄种人》的MP3，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