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走上塞洛市区，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街道举办盛大的演出，彩旗飘扬，挂满了总统的旗帜，处处都是穿着鲜丽的陷入爱情的男男女女，花车，欢快的游行队伍。

小丑敲着鼓，唱着曲，穿街过巷，街道，店铺被装饰一新，盛况空前。塞洛，艺术之都，空气中都是节日氛围，虽说塞洛的宗教影响力大不如从前，圣母游行依然是重头节目。

“塞洛和宗教的关系更深，”莉莉安测过脸，看着微微抬起头，看着圣母像的阿什利，他黑色的眼睛落入彩带飘飘然折射阳光的色彩，微风轻轻扶起他额前的黑发，莉莉安的呼吸停止了几秒。

“虽都说塞洛银行产业发家，但实际上，之后还是靠着教会平步青云。”

阿什利再次发挥了知识百科全书的功能，对塞洛的历史知道的比她这个塞洛后裔还多，甚至还能说出她都不知道的细节。他们家的人，不仅是历史上诸多画家的天使投资人，还弄权，搞骨科，下毒搞政敌。

到了她这一代？她的舅舅搞令人迷惑的现代艺术，而她连画画都不喜欢了。

奇怪的是，一路上，一直有人跟踪他们，还扛着摄像头咔嚓咔嚓。阿什利早就发现了，却一点也不在意，还十分大方的亲吻她，拉住他的手，任人拍摄。

阿什利在犯罪界这么有名，都有拍出街照的了？

拍一个犯罪的分子有什么用呢，他的照片又不能换赏钱，啊对，西瑞尔的照片倒真的能卖钱。莉莉安还听到那些人叽叽喳喳：“那是……西少爷的女人？”阿什利似乎也听到了，脸色阴沉了一下，拉着她几个转角甩掉了跟踪他们的人。

“阿什利？”

转角，一个男人看到他们，惊讶地叫道，“真的是你？”

阿什利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向她介绍：“是我以前在柯西岛认识的人。”

而男人看到她的时候更为震惊：“莉莉安？你是莉莉安？”

“总之，西少爷下命令了，”烤肉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不想死的人撤出柯西岛，总统上台后他就会投放武器。”

他夹起烤熟的肉片，“现在柯西岛乱成一锅粥，工厂都在暴乱，外资也在撤走，媒体都被控制着，血汗工厂的照片，视频，还有阿萨辛的其他料根本发不出去，他想趁此机会把阿萨辛的黑历史和柯西岛人的尸体也一起埋了。”

“工厂的暴动，我让艾斯拉和加里去处理了。”阿什利问：“你们都离开了吗？”

“走了，不走等着死吗？”男人狼吞虎咽，“反正过几年德奥的政权也会倒台，安生几年就好了，和阿萨辛为敌太不划算了，你知道吗？那个混蛋还发了工作邀约给我们，说军队里还有空缺职位，有意向的报名，搞笑，谁会接受阿萨辛家的施舍？”

阿什利：“虽是这么说，归顺阿萨辛的人也不少吧。”

“没错。”男人放下肉堆成小山的碟子，“阿萨辛的意思是，他会提供给我们新的政府下新的身份，前提是归属阿萨辛家，拒绝的一律会清算。哦，对了，长老呢？还和你们在一起吗？”

阿什利：“她回阿萨辛了。”

男人愣了一下，眼中最后的火光似乎也熄灭了，“长老都弃岛而去。”他喃喃：“长老的确没什么理由站在柯西岛的一方。她想要维持他的统治，和她那个儿子站在一条线上更方便。”男人看向她：“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是你也无法阻止了。这是你最后的自由了，权力稳定之后，旧有势力就会被清算。”

莉莉安思考。

“不过……”男人想：“西少爷不一直都在追你吗？保住你的命，还不是什么问题。”

阿什利喝口茶：“莉莉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哦。”

男人愣了，愣了好大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有你的，你这么做，西少爷可真他妈要生气了。”而阿什利依然云淡风轻，男人意识到他是认真的，脸沉了下来：“被西少爷杀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莉莉安想，所有人都知道西瑞尔就是西少爷。统治者歌德地下世界的西少爷，推出傀儡总统的西少爷，殖民柯西岛的西少爷，开了无数血汗工厂的西少爷，准备毁灭柯西岛的西少爷，或许可以追溯到更早，学生时代霸凌同学的西少爷，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西瑞尔就是西少爷的人。

为什么从未发觉过呢？

一定应该有些苗头在吧，莉莉安想，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呢？

“我们又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对西瑞尔限制她社交，莉莉安生气，“你又不能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话。”

西瑞尔：“我可以。”

莉莉安无奈，这个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她想：“以后我也是要工作的，我们每天都腻在一起，根本就不现实呀。”

西瑞尔：“那我就把莉莉工作的公司买下来，我当你的上司，你的工作就是陪我玩。”

莉莉安转转眼珠子，“民营企业你的确可以买的下，我要是在我父亲公司上班呢？”

西瑞尔：“那我就当你的客户，天天找你。”

莉莉安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咯咯的笑：“那如果我去做公务员呢？这你就没办法了吧？”

父亲有在和政府合作，说不定她也会进北方政体。

西瑞尔的绿眼睛笑如春光：“那我就□□政权，依然当你的上司。”

是源自那次对话吗？可那不只是小情侣的拌嘴吗？

车停在一栋庄园前。

杂草丛生，毫无生气，盗贼路过都会误以为这座庄园早已空无一物。

大厅空空如也，落满灰尘，毫无人居住的痕迹。

家具都盖着防尘布，吊灯似再也不会亮起，飘荡在庄园的鬼魂都没料到会有人回来这里。

下午的阳光射进来，照亮灰尘。

“好像鬼宅呢……”莉莉安踩上木制地板，喃喃。

“莉莉能主动约我出来，我真的很开心呢。”酒馆靠窗的吧台，西瑞尔坐在她的身旁：“是阿什利有关的事情吗？是在抓捕他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他绿色的眼睛一如往昔，一眼万年，声音也是，那个在她噩梦，会哄她入睡的声音：“其实莉莉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哦，只要和我结婚，柯西海贼团也好，政府舆论也好，都不会再伤害你哦。”

记忆中总是穿着丑丑的宽松运动服的少年，如今美艳的像个女鬼。

莉莉安犹疑：“有件事情，怎么说呢……我想问问你。”

他精致的脸没有表情的变化。

还是说，他知道她会问什么？

莉莉安看着西瑞尔映在窗户上的，鬼魅般的脸，开口，“我们分开后，我有过什么恋人吗？”

西瑞尔的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

莉莉安继续说：“我看了以前的报纸，媒体说，我背叛了政府，加入了阿什利的组织。”

“新闻上说的那些，都是污蔑哦。”西瑞尔说：“莉莉，你不是会背叛的人，无论是政府的立场，还是你的感情。”

他的表情模棱两可，但依然温和，“莉莉想问的是，在我之后，在阿什利之前的人吗？莉莉想知道那个人吗？”

莉莉安嘴唇颤抖，“他……是谁？”那个藏在阿什利的谎言下的人，真正是她恋人的那个人，是谁？

锁已经生锈，莉莉安用了些力气，推开了门。

灰尘落了下来，落在金色的画框上。

小学，初中，她走过的街道，喜欢的景点，对口味的饭店，她和阿什利走遍了塞洛，她的记忆都没有回来。

如果，她想把记忆，当作秘密，存储在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话，那就只有这里了吧。

“是妈妈的画……”莉莉安抚上画框，“母亲死后，妈妈的画就被父亲撤了下来，原来是放回塞洛的主宅了。”

不仅仅是画，还有无数价值不菲的裙子，丝缎上衣，颜料，发饰，胸针，画具，书，画集，过了很多年早就过期的化妆品。

这里的东西如此之多。

母亲死后，父亲将母亲的痕迹全部拔除，送回了这里。

盖上一层灰的藏宝箱，放着的，是母亲更早的，稚嫩的画。

“真是一点技巧都没有呢……”

画上都是一个黑色的男人，男人的侧脸坚毅又沉默，背影如山，少有的几张正面的画像，都是紧绷着脸，眉眼凝重的样子。

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严肃吗？

“母亲死后，我再也没有画过画。”莉莉安收起画，举起三角烛台，点燃，带着阿什利，下到主宅的地下室。

“嗯。”阿什利看着女人的背影，说：“你告诉过我，因为你不想伤害母亲。”

“哦？”莉莉安惊讶的回头，看着火光下，阿什利温和的脸：“我连这个都告诉过你？”阿什利看着莉莉安的脸，记忆回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个夏天美妙极了。

她是那个夏天最引人注目的事物。

她在柯西岛的垃圾与废墟中，鲜艳夺目。

西瑞尔并不是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他的确有个弱点，莉莉安想，他不擅长说谎。——这并不意味着西瑞尔是个多诚实的人，西瑞尔不爱说谎，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多么诚实的人，仅仅是，说谎会占用他的脑内存，干扰他的思考。

他不喜欢记自己撒过什么谎，他所能说出的最大谎言，就是隐藏信息，西瑞尔再怎么说谎都逃离不了真相的范畴。

“小西和柯西岛是什么关系？”莉莉安问：

“我的母亲是柯西岛人，阿萨辛在柯西岛有业务，仅此而已了。”

莉莉安：“我父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西瑞尔：“我曾经的确想杀了他，他把你藏了起来，科波家占领着北方市场，生意场上，我们是对头，但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以莉莉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恨我，这我还怎么追求莉莉？”

“航线开通初期，你的父亲，将大批武器运输柯西岛。”

“无数人会死去，莉莉安小姐。”加里猫一样幼的脸上泛起苍白的笑容，“现在感到后悔已经太晚了，您的父亲，暗中挑动了不少局部战争的军火商，您的优渥生活，不本就建立在柯西岛人的牺牲之上吗？

他的声音懒懒的，像是在梦中的呓语，“只要开始就好了，”加里说，“然后，一切都会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杀人就像猫的舌头倒刺挂下的肉一样轻松。”

莉莉安很认真的看着西瑞尔：“小西，告诉我，我父亲的死你和没有关系。”

西瑞尔歪头，“我很贵的诶~”一脸纯良，无辜的像是一个童话，“职业杀手除非雇佣，不会主动杀人，你父亲的那些仇家，雇不起我，而且近几年我很少接单子了，都在忙投资和公司扩张的事情，爷爷都催我赶快结婚生子帮我分担工作呢，但是我除了莉莉之外的人都不想要呢……”西瑞尔做出思考的神色：“现在只能希望费米早日走出失恋了。”

他没有说谎。

柯西海贼团杀人像是街头艺术家，血跟不要钱的颜料似的，泼到墙上。

而西瑞尔作为职业杀手，从不多补一刀，干净利落，直击心脏。

父亲的死亡就是如此简单，他对那座岛屿犯下了罪，惹来了报复。

“莉莉也如此误会我，”他喝了口酒，带着抱怨的语气：“杀手学校也好，柯西岛的公司也好，阿萨辛遭受的骂名可太多了，明明我是做慈善的那个，不是阿萨辛的公司入驻柯西岛，那些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呢，更别提接受教育了。我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那么多资金，到头来居然被骂人口贩卖，真是头疼啊。”

阿萨辛入主柯西岛，不是一件好事吗？柯西岛变得如此混乱，不是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犯人，他们的残党也来到这里了吗？来到这片大陆的不仅仅是商人的贪婪，不还有阿萨辛最爱的秩序吗？

科学，法律，教育，伦理道德。

世界总不能一直野蛮下去吧？把他们纳入阿萨辛，不最好吗？孩子有人教养，成年人有一份工作，那些盘踞在柯西岛的□□组织，不也是把柯西人当奴隶吗？

他刚刚在柯西岛开展他的事业，他们对他发出的邀请：“走了，去打猎。”

“猎什么？”

他们纷纷露出笑容：“物美价廉的柯西岛人。”

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将一个小孩子掐死，如果需要娱乐，可以把他们当靶子，朝离他最近的人开枪，顺番而行，直到打到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