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打完,怒气降了些,收回手,冷冷地瞥着宋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打江勖?”
江勖抢先答道:“我标记了一个omega,宋奕非要追求我标记的那个omega,我不同意,他就推我,把我推倒了,摔坏了我的镯子。”
江勖把镯子的碎片展示出来,那镯子的种水很清透,但在宋成眼里,也不过是二流货色。
江宁问道:“是小白么?”
江勖点了点头。
宋奕冷汗直冒。
为什么江宁知道白念棠?
江宁的嘴角翘起一个公式化的弧度,他哈哈笑了:“老宋啊,都是误会。小孩子们争风吃醋,很正常的。”
他话锋一转,看向宋奕:“宋奕喜欢小白,我也能理解。只是小白已经被江勖标记了,你再去追求他,不大合适。你说是不是啊?”
宋奕的大脑已经变为一堆浆糊——江宁居然为江勖和白念棠说话??
难道他们已经见过家长,并得到了家长的认可了么?
白念棠家里也不穷,但是在宋奕看来,远远达不到和江家门当户对的程度。
宋成的反应比宋奕快得多,当即承诺下来,说如果宋奕再做出不懂事的事情,就打断宋奕的腿,让江宁和江勖放心。
家长已经发了话,宋奕再离经叛道,回去又被宋成暴打一顿后,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自己找代考的事情被父亲知道——自己会被父亲活活打死。
宋奕被江勖威胁,只得把白念棠的信息素香氛还给了江勖。
在江勖的见证下,宋奕郑重其事地对白念棠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该辱骂你,不该随便起哄,和别的alpha一起孤立你。”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餐厅里,宋奕站起身,对白念棠九十度鞠躬。
白念棠看着宋奕金发里那墨色的发旋,有种在做梦都幻觉。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杀了宋奕——但从没幻想过宋奕会对自己道歉。
“还有,我不该理由非法渠道获得你的个人信息,不该用你家公司威胁你和我交往。”
宋奕继续说着,声音很平淡,没什么情绪,像是被胁迫的。
“请你原谅我。”宋奕继续说。
白念棠喝了一口酒。
这是甜酒,度数不高,喝起来甜滋滋的,像是饮料。
但那酒液流到胃里,嘴巴却泛起苦,一路苦到心里去。
“我不原谅你。”白念棠很平静地说,“因为你道歉,我就原谅你,这太轻飘了。”
就这样简单地原谅对方,是对十四岁那个痛苦的、愤怒的、无助的自己的一种背叛。
宋奕听着白念棠薄荷一样冷淡的语调,僵住了。
他鼻子有些发酸——当众道歉,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自尊心。
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恼怒,但恼怒之后,却很无力。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即便使出浑身解数去弥补,也无济于事。
他为什么要欺负白念棠呢?
他自己都想不起所以然来。
“不过,”白念棠斟酌着措辞,“我以后也不会再恨你了。”
宋奕猛地抬起头,目光刺向白念棠的眼睛。
白念棠的眼睛一如初见之时——澄澈、干净、漂亮,像他曾在加拿大街头吃过的枫糖,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想入非非,让人忍不住揣测那糖有多美味,有多甜美。
想被这双眼睛注视着。
想让这双眼睛只看见自己。
不会喜欢自己也无所谓,是厌恶或者恐惧也无所谓——
想要被他注意到。
他也加入了篮球队,但白念棠还是没有注意过他。
甚至很少正眼看过他。
他似乎不喜欢alpha,跟beta和omega走得更近。
宋奕拉不下脸去主动找白念棠,白念棠也不会主动靠近宋奕。
而在白念棠身边,也很少有omega会注意到宋奕。
逐渐的,宋奕对白念棠产生了一张极其微妙的情感——
混杂着嫉妒的恨意。
白念棠对宋奕内心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打算和江勖一起离开。
“等等!”宋奕突然叫住白念棠,他的声音急促又尖利,似乎想要迫切地证明什么。
白念棠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宋奕。
宋奕深吸一口气,他低着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尖里挤出来:“我当时——我父母离婚了。”
白念棠眨了下眼,不理解为什么宋奕要把他的家事对自己说。
“我爸出轨了,把小三娶进了门。”宋奕抬眼看了一眼白念棠,但那种脸上并没有同情之类的情感。
白念棠摇了摇头:“这不是你当时霸凌我的理由。”
宋奕的眼神中流露出凄然的意味:“没有人教过我——我不知道你会那么难过,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比之前那句恳切了不少,白念棠向来吃软不吃硬,语气也平和下来:“我说了我不再恨你了。”
但他依旧讨厌宋奕。
“我知道——但是,”宋奕说,“我真的没有偷你的数学笔记。”
白念棠想起自己那本砖头厚的笔记本,心脏像是被大石头堵住,喘不过气来。
宋奕棕褐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白念棠,神色十分认真。
但时至今日,笔记本是不是宋奕偷的已经不重要了。
白念棠说:“没关系,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走出餐厅,白念棠上了江勖的新车——宾利欧陆敞篷,车身是漂亮的流线型,十分复古。
可惜此时天空飘着丝丝细雨,敞篷打不开,不然江勖是想带着白念棠去兜风的。
江勖本就是希望白念棠坐上自己的敞篷副驾,带着白念棠出去满世界溜达,对着所有认识他们不认识他们的人炫耀——才买的这辆车。
坐进车里,白念棠系上了安全带,突然说道:“江勖,谢你。”
江宁已经隐晦地暗示过他——是江勖闹到了警察局,才换得了宋奕的退让。
江宁还问他送给江勖的镯子多少钱,但是白念棠记得自己并没有送过江勖镯子。
那不过是江勖自导自演而已。
但让宋奕妥协并没有这么简单,江勖必然做了更多的工作,只是他不说,白念棠也不问。
但说实话——
白念棠很意外,也很感动。
他原本以为江勖只是一个巨婴大少爷,但就是这个大少爷,不仅在他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还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让宋奕对他道歉。
他大可以不这么做的。
江勖一边要上学,一边还在自家公司实习,过得有多忙,他都看在眼里。
江勖就住在他对门,他每次熄灯睡觉前都能看到,江勖的家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宋奕和江勖有血缘关系——他本以为,在江勖心里,宋奕比他的分量会重得多。
但江勖给出了一份截然相反的答卷。
他误会了江勖,还为此冷落了江勖一个多月,心里隐秘地有些愧然。
江勖泰然自若地回答道:“这有什么——我俩什么关系,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炸出一朵朵雨花,又很快被雨刷器刮走,留下一层极薄的水膜,将他们柔柔包裹。
暴雨中的车厢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像与全世界的嘈杂和危险隔绝。
白念棠看着在窗外飞掠而过的霓虹灯和槐树,细碎的光影跳闪在他琥珀色的眼瞳里,他偏过头来问江勖:“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调很慢,也很平稳。
似乎在试探什么,又似乎没有。
江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是朋友!”
他也看了一眼白念棠,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那牙齿雪白锃亮,用手机一拍就就可以去给美白牙膏打广告。
白念棠也笑了,他靠在座椅上,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好,”他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拿了朋友卡的江勖兴高采烈,哼着小曲,恨不得飞起来昭告全世界。
白念棠的性格比较内敛,朋友并不多。所以他很珍惜友情——这一点,江勖都看在眼里。
成了白念棠的朋友,意味着他可以从此打破许多边界——
就像他哥哥一样,和白念棠的生活有更多的交叉点,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好友的弟弟”、“信息素搭子”这个尴尬的身份里。
白念棠拿出手机,打开同花顺,看了眼自家的股票,那股票触底反弹,在连续绿了两个星期后,终于变为红色,甚至一夜之间登上了涨停榜。
原因很简单——有庄家入场了,把白辉抛售的股份买下了大半,硬生生把股价又重新拉了上去。
这个庄家十分谨慎,一共只买入百分之四点九的股份,以免触及百分之五的举牌线。
举牌后,投资者不得不披露其身份,并向监管部门出示书面报告。
很显然,那位动用接近四亿买下萨林科技公司股份的神秘庄家,并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
“在看什么?”江勖心情很好,语气都飘忽起来。
“有人花了四亿买了我家的股票……”红光映照得白念棠白皙的面颊微微发红,“今天一开盘对方就入场了,这种大资金,不可能是散户。”
“这不是挺好的吗?”江勖说,“股价提高了,你该开心才是。”
“但是我不知道对方是谁——”白念棠眉头微微蹙着,“如果是恶意收购怎么办?”
江勖失笑:“如果真要恶意收购,人家为什么要避免举牌呢?趁机抄底大笔买入不好吗?”
白念棠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刻意避免举牌?”
江勖顿了一瞬,接着笑道:“不是你说的么?四亿是你家公司市值的百分之四多,刚好卡着举牌线吧。”
白念棠心说江勖还挺了解他家公司的。
“放宽心——”江勖说,“你告诉我的,不要把别人想的那么坏。”
白念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对了——”江勖转过头,看着白念棠笑,“我还是想学游泳,你还可以教我么?”
白念棠看着江勖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墨汁一样的黑,瞳仁圆圆的,眼中是温暖的笑意和不加掩饰的期待,让人想起在肉骨头前摇尾巴的金毛犬。
白念棠看着这双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明明车子很平稳,但是白念棠却有种晕乎乎的错觉。
像是刚刚喝下了一杯烈酒,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身体软乎乎的,在云端飘摇。
“可以。”白念棠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地回答。
江勖开心极了,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他斜过身子,重重地抱了一下白念棠。
他的嘴唇摩挲过白念棠的耳垂,微不可查地碰过耳后那颗血红的痣,恍若一个温柔至极的亲吻。
白念棠的手指不自觉蜷曲起来。
他心如擂鼓,但江勖已经松开了他,眼神明亮,似乎没有一丝杂念。
“谢谢你,白念棠。”江勖的嘴角微微勾着,咫尺之间,他的呼吸喷在白念棠的嘴唇上,有一种让人发痒的酥麻感。
白念棠把手插入口袋,扬起脸,看着江勖。
他也笑起来,眉眼弯弯:“不客气,因为——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