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后,姜复慈已经被何早栀下了最后通牒:期末考不好收手机。因此,她现在格外爱怜那方小小的、可爱的电子屏。
她看小说正在兴头上。这时,□□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Lg:事已至此,先做题吧。
姜复慈还对晚会那天的自己心怀芥蒂。那种恶意和嫉妒就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黑暗精灵,灰绿色的黏液无差别地把所有毁得干干净净。她又开始思索,反思自己的虚荣心是否已经到了这样可能会失控的程度。
在想明白之前,她拒绝新的关系。
Convict:好的。
Lg:你可以看看是不是学习方法上除了问题,比如是不是有某个特别薄弱的知识点经常错。
Lg: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常见的,比如数学学科,你要是攻克了就会觉得很简单。
Lg:物理也是一样。地理就比较玄学了,比如我上次撞大运选择错了三个,就是全班最高分。
姜复慈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是这句疑似炫耀的话勾起了她的好胜心。
Convict:?你在凡尔赛什么?
Lg:没,你还记得上次月考给你看的试卷吗,我就拿了76分。
Lg:76分啊。
Lg:也还好吧,一般般洒洒水啦。
Lg:你好?
黎灿那边还在滔滔不绝,但是姜复慈已经懒得回复了。因为她心知肚明这些全是没有用的建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症结,黎灿只是在白费口舌。
她浏览列表,自觉只能接受和夏盛玫坦白,可当点开聊天框,她才突然发现对方已经六七天没有消息了。
Convict:哦莫
姜复慈得意洋洋地看着这条消息,多么完美的一句话,既发送了聊天的意向,又吊足了胃口,还非常具有新鲜感,不容易让人疲劳。
十四分钟后。
飞行员:……
飞行员:讲个事
4分钟后。
Convict:?
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不断变化着,姜复慈有点不好的预感,夏盛玫喜欢消息轰炸,鲜少这样吞吞吐吐。
飞行员:好吧
飞行员:我谈恋爱了
Convict:什么时候的事?
飞行员:就前天
姜复慈的倾诉欲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面色几经变化,受一种诡异的欲望驱使,荒谬地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她面对夏盛玫不敢打字,畏手畏脚。
也是第一次,对方没有接话,她们就这样僵持下来。
两分钟后。
飞行员:如何呢?
Convict:他是谁啊?
夏盛玫直接打来一个电话。
“他是和我一个班的,叫绪松之。之前年纪上的黑板报评比,因为我是文艺委员,我得要画那个图。有一天正好是绪松之做值日,我在后面画画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我画。后来我说你要不要也来画几笔,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逗他的意思,因为他很高,然后长得还挺清秀挺好看的。”
“但是我没想到啊,姜姜,我真没想到,他直接把扫帚一放就走过来接过我的笔就画最上面我够不到的地方,重点是我当时还跪在那个台子上,他不是很高吗,然后他直接“咔”一下给我圈怀里了。”
姜复慈听着对面欢快的声音,听筒都挡不住那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昔日里夏盛玫和自己因为身高差闹出的种种逸事,不由地翘起嘴角,但那笑容昙花一现,又熄灭了。因为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她怀里的女孩子,已经投入另一个怀抱了。
“哇塞!实在是......然后当天晚上我们就加上好友了。后来还一起打游戏来着,我玩的射手他就给我当辅助,但其实他玩上单很好,但是当时我骂辅助不行后来下一局他就选了辅助,不过那次我们输了,后来还是玩回了本来的组合,后来就和他朋友一起四黑了,你看我段位......”
姜复慈轻轻垂下了眼皮,喉咙一动,方才打的腹稿被尽数咽下。
能说什么呢?强行把夏盛玫从幸福里拖出来,按着她的头逼她看一看这样丑恶的自己吗?更何况,正常的朋友会是她对夏盛玫这样吗?这一次,面对友情,她又变成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了吗?
那一秒,曾经何早栀说的无数句“不要麻烦人家”起了作用。她第一次无可奈何,承认她说得对。
“真好,你们要长长久久的。”
她听见她自己这样说。
黎灿熬了几个大夜,整理出一份数学题文档,发给姜复慈的一瞬间,他的得意已经到了让冯正荣都让他滚的程度。
他不以为然,并不会因为来自逆子的忤逆而勃然大怒。在等着姜复慈的消息的间隙,他反复欣赏自己的作品。
“Convict已成功接收文件‘数学.docx’”。
黎灿跳起来,又矜持地坐回去,等了两分钟。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惴惴不安的心又平和起来,他大马金刀地把腿往桌子上一搭,胜券在握地等消息。
四分钟过去,“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
最后一条消息也没有。
黎灿反复刷新了几次,选择了怀疑自己。可是细细看了一遍全文,也没看到什么疏漏,正准备试探一下姜复慈的反应,只见聊天页面上弹出对方刚更新的一条个性签名:
“破防了。”
黎灿:……?
第二天
Lg:……
Lg:你是不是很看不惯我?
Convict:没。
Convict:单纯忘了。
Lg:……
Lg:好吧。
Lg:那我们以后还能通电话吗?
Lg:[星星眼]
姜复慈垂着眼睛,觉得身体和心理都无限逼近死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面重炮,打得人难以为继、招架不住。
懒得斟酌语句,她简单地回了个好,然后仰面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倾洒的灿烂阳光,唉声叹气。
好像又回到了小学,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她是那上面爬的虱子。
日子过得飞快,期末考试近在眉睫。姜复慈终于承认,她以前对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她只会在顺境中对学习自得其乐,在逆境中学习只是无比痛苦。
明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一切都改变了。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
更重要的是,以前初三时,还有夏盛玫和她并肩,周围是熟识的同学,现在举剑四顾,举目无亲。本来就少的那点子能量,还要花费多半在社交上。
“英语!”郑郁盈在她背后语气轻快。姜复慈很想对着她磨牙吮血,放任自己恶意揣度她——此人最近找她要作业时多了几分笑影,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水平下降到了和她不相上下的程度,她的高兴几乎毫无掩饰。
原本已经要递过去了,这时她心念一转,挑了几题改了答案,然后头也不回地扔给了郑郁盈。
中午,姜复慈去了化学办公室——当然不是有受虐倾向,而是因为今天课上,桃俪添路过她身边时,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嘴唇几乎纹丝不动地说:“中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于是,她连午饭也没吃,生怕是有什么尼斯湖水怪一样的东西潜伏在化学办公室,或者就是丧尸病毒要爆发了——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桃俪添坐在自己的工位后面,看起来没有感染的迹象,点头招手示意姜复慈过来,难得温柔。
“老师好。”
“你好。午饭吃了吧?”
“…吃了。”
桃俪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递来一袋戚风蛋糕:“少跟我耍滑头。我可不想被人说虐待学生。我说话的时候你先自己吃这个。”
“……谢谢老师。”
“你这几次考试的试卷我都看了,说实话,有些题目你做得很聪明。懂得取巧、走捷径,这很好,考试时做题目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解题。但是——吃蛋糕,你午饭不吃怎么好好听我说话——考试结束后,那些题目的基础解法你还是需要掌握的,尤其是我们现在学到化学键了,很多东西都要打好基础。”
“考前当然要抱佛脚。考前是特别好的查漏补缺的时候,压力转化成动力复习效率也就更高。我们考前也有答疑,我一般都在的。考试的试卷你也不要太害怕,觉得是恐怖的试卷索你命来了。就把它看成一次检验你一阶段的学习成果的检测报告。错的多又怎么样,就像编程,报错说明你至少还有bug可改,说明你还有努力的方向和进步的空间,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姜复慈咬着手里的蛋糕:“老师,我现在也就化学好一点了,别的学科我不知道该补什么了。各门各科破的像渔网一样,补完一个知识点发现又更多一个连着一个的知识点,而且都是那种好像会了但又好像没会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复习。”
桃俪添闻言皱了皱眉。但是姜复慈已经太过熟悉这副表情了,完全不会感到害怕或是忐忑了——她认为自己应该是出师了。
“你上课有没有像我化学课一样认真听讲?”
“没。”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
“对不起。”
“……”
“这是学生的态度吗?” 桃俪添敲了敲桌子,“我不跟你贫。你要是上课认真听讲,认真完成作业,搞懂错题,不可能把你的知识点搞得跟渔网一样。”
桃俪添说到这里,又狐疑地问道:“你以前初中是怎么学习的?”
“嗯……这个嘛。初一初二都没怎么学过,初三最后自己学的。”
这话说的竟然还颇有骄傲的意味!
“……”
“初中才几门课多少知识点,高中这么多门课还准备用你的老办法吃老本?”
“唉老师……其实,我没有老本。”
桃俪添气笑了:“没有老本你还这么狂?总之你现在给我好好听课!自己也好好想想,是教了那么多年书的老师了解考题还是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了解?总之以后上课,不许做小动作,也不许写别的科目的作业。作业这东西,就是检验你的上课效果的,语文课写数学,数学课写英语,英语课写地理,这么干都不能说是拆东墙补西墙,而是完全的本末倒置!”
“哦。”
……
“化学作业也不行。”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