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的速度比谢荧惑预计的要快很多。收到通知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其他事情,提前出发去L市。
等他差不多逛完旅游景点,律所的人也到了。来的是业内著名的宫琛林律师,以及几个他的学生。
年过五十的宫律师和蔼可亲,有着比同辈人更为充沛和年轻的精气神。接风宴上,他聊起现实中的商战,就跟说段子似的。
谢荧惑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句话拍拍宫律师的马屁。
饭局气氛融洽,不过可能限于身份,在场的学生各个都显得有些拘谨。
他们的酒店订在同一家,吃完饭一起回去,路上谢荧惑还被宫律师拉着聊天。
谢荧惑话那么多的一个人,都感觉有点词穷,没话找话地说:“宫律师,我和您真是一见如故。”
宫律师笑起来:“小谢,你是个好孩子。以后遇到什么法律上的难题,可以来找我。”
虽然夸奖的话听着有点微妙,但谢荧惑一下子就抓住了宫律师的重点——他在为他的律所抓潜在客户,于是客套地道:“如果能找您,那真的是太好了。我们没有法务部,就怕碰到纠纷。”
“找我这个刑事的,可不能算好。”宫律师幽默地回道。
“您说的也对。”谢荧惑呵呵一笑,余光瞥见身后的学生,发现他们一副如遭雷劈的尴尬神情。
宫律师难道是什么隐藏的可怕人物吗?
谢荧惑与他们互道“再见”,关上房门便仔细地搜索宫琛林的信息。
然而,网上能检索到的内容和他之前看过的相差无几。宫琛林履历优秀,因反转了一场凶杀案而名声大噪。新闻报道的多是他打的官司,极少提及他的隐私和道德水平。
花了点心思但毫无所获,谢荧惑决定把拍摄宫琛林成名战的那部纪录片看一遍。
纪录片拍摄时谢荧惑都没出生,画面极其复古。镜头下的宫琛林风华正茂,接受了犯罪嫌疑人家属的委托,为嫌疑人作无罪辩护。也许是因为案件的复杂情况,他每时每刻都皱着眉,面上有着浓浓的郁色。
视频里宫琛林正在奔走调查,通知栏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阴郁小子:【在忙吗?】
既然问出来,那就是在忙了。
谢荧惑划走消息,已读不回,继续看宫琛林和嫌疑人家属的对话。
不久又弹出两条消息:
阴郁小子:【它的精神不佳。】
[图片]
谢荧惑看着小鸡蔫蔫的照片,有种“离婚了,孩子还在前夫手上”的感觉,打字问:【小鸡怎么了?】
阴郁小子:【不知道。已经送去看兽医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
谢谢您嘞:【看宫律师的纪录片】
阴郁小子:【哦。】
【宫律比较凶,你不用太在意他。】
凶?宫琛林哪里凶了?
谢荧惑躺到床上,把手机举起来打字:【你和宫律师很熟?他是你们公司的律师吗】
阴郁小子:【不是,是我母亲的大表哥。】
手机差点掉下来砸中脸,谢荧惑无语,顺手发去一个亲戚叫法计算器的链接,并问:【为什么不直接叫大表舅?】
阴郁小子:【他和家里断绝关系了,我叫他叔叔。】
【虽然你不允许我叫你的爷爷奶奶,但你可以叫我的叔叔。】
不是,他干什么啊!
谢荧惑深深觉得自己被阴阳了,马上回击:【小金已经调查完,空闲下来了,你把小鸡还给他养】
阴郁小子:【好。】
【祝你明天开庭顺利。】
谢谢您嘞:【看我id.jpg】
……
L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人山人海,其中的人员身份,大约是这样的:1%的娱乐记者、1%的粉丝和98%许善雇来的大学生。
打官司,还是被告,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方秀巴不得没人关注,一直努力降热度。
许善倒好,小脑瓜特别灵光。大学生什么群体?时间自由、能说会道、创造力强,而且便宜,雇一部分在外面,另一部分在里面旁听。哪怕方秀拒绝了直播庭审,也有传声筒往外balabala。
等候开庭的时间段,宗夷姗姗来迟。
他近三个月忙到可能会猝死的程度,今天出庭作证成了难得的休息机会。
可是,当宗夷真正等在庭外,连日来的疲倦都消失了。他计算着时间,想现在应该是书记员在读法庭纪律,这会儿应该是原告陈述诉求……
想着想着,宗夷就记起报名比赛的时候,他和谢荧惑商量,如果通过第一轮,应该选哪个导师。
谢荧惑其实没有特别推荐的人选,但他有一个不推荐的:方秀。理由很简单:面相看着不是好人。
宗夷没有听进去,还问谢荧惑不是最讨厌什么面相、风水这一套的吗?
他从小就喜欢暗暗地争第一,对方秀这个脱口秀界“第一”的存在充满了遐想。
后来发生的事,宗夷说太多遍了。有一天他猛地发觉自己好像被取乐的祥林嫂,刹那间想通了——这**的世界。
宗夷低下头,盯着他学生时代发誓绝对不会穿的皮鞋。
其实应该听学长的话的。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谢荧惑昨天发给他的话:你实话实说就可以。
宗夷不知道他是查到了什么,还是仅仅担心他由于捏造口供而留下什么负面影响。
情感上,宗夷希望是后者。但现实里,大概率是被谢荧惑查到他想伪造证据诬陷方秀拿公章盖合同了。
宗夷起身,以证人的身份坐到证人席上,回答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你是否看见公章掉落?”
“没有看见。”
确实没有,宗夷抢谢荧惑都来不及,哪里注意有东西掉了。
“被告是否在录制结束后向你询问原告的去向,想要归还公章?”
“他的确问了。”宗夷看向方秀,“但他并没有表达想要归还的意思。并且,我也感受不到他要如此做。他更像是拿到了什么把柄,先来探探口风。”
最后,他又看向谢荧惑,无声地道:确实应该听你的,学长。
肃静的法庭在秦浪出现后发生了一点骚乱。
谢荧惑恍然大悟,原来那百分之一的粉丝不是方秀的,而是冲秦浪来的。
秦浪说了一些他个人的观感,最后得出结论:方秀虽然不像会偷公章的人,但他真的很像是会拿公章勒索或做其他坏事。
听得被告席上的方秀火冒三丈。
真的是……草死了!
他就捡了个章,又不是不还,条件也没来得及提,为什么就要按他们说的判两年啊?!
方秀太阳穴边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全身的怒气都无法释放。
对面的宫琛林,黑白通吃。方秀换了无数个律师,得到的建议都是——你进去坐两年,这是最安全的结果。
安全……安全!
方秀被这两个字弄得脑袋嗡嗡的,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回过神时,还是审判长第二次问他:“是否上诉?”
“什么?哦……不、不上诉了……”方秀打击过大,一时瘫软无力,晕倒过去。
宗夷看到被抬出来的方秀,没忍住扬起嘴角,但眼里和心中都是不痛快的火焰在烧。
你才被判了六个月,多少人因为你而毁掉了人生?你所受到的惩罚的根本就不够。
远远不够!
宗夷感觉,有什么野兽要撕裂他的身体而出。他仓皇失措地张望,寻找到目标后,就像某种趋光的动物被光牵引着走过去。
谢荧惑正在和宫琛林交谈,见宗夷过来,便介绍道:“宫律师,这是宗夷,在A市电视台工作。他大学和我一个专业,但硬是把普通话考到了一甲,完全不输播音专业的同学。”
宫琛林嘴角噙着笑,扫了一眼宗夷:“是吗,这么厉害?”
突然的夸奖,将宗夷从悲伤的情绪里拉出来。他先是愣住,旧的坏习惯又开始出现,磕磕绊绊地说:“是、是学长夸、夸过、过了。”
他有些后悔,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这种表现哪里对的起“完全不输播音专业的同学”?真是把学长的脸都丢光了……
“还很谦虚,不经夸。”谢荧惑没有在意,让宗夷稍微等一会儿他,他要送送宫琛林。
从知道宫琛林是徐潜母亲的大表哥那一刻起,谢荧惑就大概明白这是哪类人了。
他礼数周全,一直到宫琛林他们的车驶离十字路口,才回去找宗夷去吃饭。
看秦浪还在,谢荧惑问:“秦浪,要不要和我们去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秦浪迅速答应,然后推着谢荧惑和宗夷的背走:“快快快,别让我经纪人发现了。”
推着推着,他拉着两人跑起来,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经纪人又气又急,也不敢喊秦浪的名字,只能发消息口头警告他:【不能吃超过五百卡的食物!!!】
浪花花:【阅】
……
回A市的路上,宫琛林发现一个学生踟蹰不已,似乎有话要说。
他微微颔首:“什么事?”
“老师,谢先生有礼物让我转交给您。”学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好奇的眼神追随着宫琛林打开盒子的动作。
可惜,宫琛林只是半打开盒盖,遮住了盒子里的东西。
“真是用心了。”
听到老师这么感叹,几个学生交流眼神,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从来没见过老师对谁如此满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