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樊星推开李聿庭，拽好浴巾抢过他手里的衣服，脚塞进拖鞋里踢里踏拉地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回屋了。

望了一会天欲望平息了，李聿庭走进屋看见樊星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坐到床边运气。李聿庭走到他面前捡起床上的浴巾展开要往他头上盖，樊星一把扒拉开，“不用擦。”

“空调开得那么凉，不擦再冻着你。”

看李聿庭又抬起手，樊星抓过浴巾团吧团吧摔到床边的椅子上，抬眼死死瞪着他。“我说了不用擦！”

“行，不擦。”李聿庭单手扶住椅背，垂下眼跟他对峙。

樊星生气，原因除了李聿庭不喜欢自己还要不停招惹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自从两个人闹翻了李聿庭每次摆出家长似的态度他都会抵触，都会想怼死他。然而在李聿庭的凝视下他僵持不了多久，到最后还是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李聿庭拿起浴巾盖在他头上，轻轻擦着头发。“我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你跟小君儿俩人使坏，他在水管那埋伏，你跑到对门喊我过来，结果我一进门你就躲开了，小君儿捏着蛇皮管滋我一身水。后来我冲过去一手拽着他胳膊，一手端起脸盆浇了他一脑袋，你还记得么？”

樊星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也有份儿，可我没收拾你。”

“为什么？”

“因为心疼你，舍不得。所有人都心疼你，你应该知道的。”李聿庭停下动作，松开浴巾盖住樊星的脸，又抓住边缘一点一点往怀里拉。

浴巾蹭着头顶缓慢前移，没几秒就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滑了下去。边缘扫过脸颊时樊星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什么寓意似的，不禁别扭起来。

自从喜欢上李聿庭，很多由来已久的小动作在樊星眼里通通变了味道。小时候搂一下肩膀、捏一下脸是他们之间非常常见的动作，可长大以后那些亲密的举动会让樊星疯狂心动，让他觉得自己很特别，李聿庭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

樊星没见过李聿庭捏别人的脸，连亲弟弟他都没捏过。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小细节，让他误以为那是偏爱，却从没想过那些维护和照顾是因为他像个大人一样心疼他、可怜他。

对，像个大人一样。

一个没爸的孩子喜欢上一个爹似的大哥哥，喜欢人家一边护着他一边管着他，合情合理。

想到这樊星突然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了。小时候他缺爱，恰巧有个人填补了他缺失的那部分人生，他才会对那个人产生特殊的感情。然而多年之后“为你好”那一套成了证据，每一次出现都会提醒他自己多么能过度解读，多么自作多情，最终会成为他不忍回望的人生污点。

暗恋到最后成了笑话，太讽刺了……

李聿庭看他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抬手把他的头发理顺了，然后坐到椅子上问：“明天你要跟那个人见面么？”

樊星回过神，一听他问这个立刻产生了抵触情绪，没好气地说：“对。”

“你们在谈么？”

“没有，快了。”

“你真的喜欢他么？”

樊星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勾起嘴角说：“喜欢啊！我受伤之后都是他照顾我的，没有时间挤时间也要来陪我，那么殷勤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

“我问的是，你心里喜不喜欢他。”

李聿庭的目光轻易就穿透谎言落在了樊星眼底。樊星恼羞成怒，又不得不压着情绪继续表演。“我说的是，我心里喜欢他，打心眼儿里喜欢他。”

李聿庭不说话了，垂下眼点了点头。

对手认输了，樊星也不想演了，沉默了一会就让他回家。

李聿庭不动，安静了几秒又开口。“星星，那个人是干嘛的？”

“学生。”

“年纪那么小？”

“研究生，跟我一边儿大。”

“那也不大，哪懂照顾人？”

“我刚才说了，我受伤这阵子他总来照顾我。”

“他还没工作，你也失业了，你们……”

“李聿庭你别太过分！”樊星忍不了了，大吼一声打断他，“谁都不好就你好是吗？那你要我啊！你要吗？！”

李聿庭不吭声。樊星倒在床上背对他，沉着声音说：“出去。”

背后脚步声响，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院门被咔哒一声关上时樊星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来抄起了手机。心里太憋闷了，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可解开锁看着满屏的图标，哪一个都不想点。

两个人吵了又装、装了又吵，反反复复的太磨人了，而且李聿君这一回来不光会时常喊他一起吃饭，更给了李聿庭回老房子住的理由，他根本没有资格拒绝。

怎么办？难道非得现在就搬走才能彻底躲开那个人么？

想到搬家，樊星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抬起眼，视线穿过玻璃窗正好落在院门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拆了石膏到现在这磨人的一个月，他好像把所有力气都用光了。李聿庭回到他的生活里他拒绝不了，只能发上一顿脾气草草收场。

樊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是生气也不是伤心，不是懊恼也不是怨恨，心跟脚踝似的又酸又胀，无法形容。

又发了一会呆，他突然想起那个老粉的信息还没回，再次解锁手机打开了微博。

那个人不久前又发了一条信息，为自己絮絮叨叨的倾诉道歉，说不希望他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还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樊星苦笑一声下床出屋，站在院子里点了根烟。

这场雨没下透，天空一片灰暗。樊星关掉屋檐上的灯抬头望天，仍旧见不到半点星光。

未知的明天，未知的后天，未知的每一天。日子变得更加难熬，可他还是不想走，原因是舍不得这座院子还是舍不得别的什么，他自己也分不清。

思绪纷乱，仿佛那些年经历过的怀疑、纠结卷土重来了。再一次推倒自己再一次重塑，才能再一次鼓足勇气，然而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要做到太难了。既然是这样……暑假过后这辈子应该再也不会有机会离他那么近了，也许……也许可以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樊星摸出手机，在那个粉丝的对话框里打下几句话，犹豫再三点了发送。

【如果是我我也会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建议。问问你的心吧，它高兴就好】

发完樊星好像卸下千金重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自言自语：“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