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冲尹易真作了个揖,开始跟她唱双簧。
“谷主,这禹城世家不惜设计与我纠缠,无非怕我作垄断之局,破坏百业市场。”
“然而这垄断之风,自药王谷包揽灵田开始,已有了源头,再无法杜绝。”
“诸位皆以这禹城商繁为生,定是希望这商业永葆活跃,而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日突生变故,便崩塌如朽木。”
“世人皆知固步自封者退,改革创新者进,虞城和药王谷须行旁人未及之事,得旁人未取之机。”
人群只是沉寂听那慷慨之辞,并未有所回应。
大道理人人都懂,他们也想拥有灵田,可要仙门因这好听的道理,无偿放弃灵壤所有权?绝无此种可能。
果然,只听尹易真冷哼一声:“我药王谷开支用度皆来自灵田所售,若就此分发与凡人,何以支撑我门内弟子庇佑禹城两界?”
俞寒再行一礼:“耕夫所植之物,理应归于耕夫。贵宗出维和之力,为何不能收取报酬?”
“虽然药王谷素来秉持只介入仙凡两界冲突门规,但自那凡人耕植灵壤,世家贩卖灵器开始,两界的因果便交织在一起,再无法分割了。”
“人本逐利,谷主若听了今日之案,便知贵宗弟子如何在这无利可图的监理下懈怠,反而去谋那灵值贩卖之利。”
“故在下斗胆献计,若药王谷还耕于民,则禹城内所有通商所得的价目,皆须按比缴纳贵宗个人所得税,以维持仙谷正常运作。”
“而贵宗只需轮派弟子收纳税务即可。”
“此计定策不定人,谷内买卖分总账为群账易可查。以此破除那贪腐之风,这庶务对谷主来说是不是轻松多了?”
她又转身面向大众:“诸位以为如何?”
百姓们四下讨论一阵,有位农民模样的问道:“那灵田可是按户头分?”
俞寒笑笑:“凡农籍者皆可得,种粮种药,都可自行裁定。”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称好,又有商卒模样的人喊道:“此计虽惠泽农夫,于我商贾何用,我自己赚钱还要平白交他人一份?”
旁边一人猛拍他的头:“你傻呀,这凡人要是自己有了地,我们进货可不就好说了吗!”他小声跟他蛐蛐:“要是用那灵田种凡人作物,卖到渭城那边,还不有的你赚?”
更多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政策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为通商许下仙门维护的保障,还为诸多原材料省了进价。
一富商模样的人突然问道:“你说的那什么税,比率到底如何?”
俞寒摇着扇子随口说道:“此比率应当化阶而分,就比如凡获千两以下,税率当按百分之三。”
那富商掐指算了片刻,又小心问她道:“此事可还能再商量?”
俞寒转头望向尹易真,示意她来裁决此事。
如今她把好话说尽了,也该轮到药王谷立立牌坊了。
尹易真望向众人缓缓摇了摇头:“吾辈既想摒除这垄断之风,税率一事自然不可再有我等来决定。”
眼见他人皆惊叹谷主大义之际,俞寒顺势接过话头:“那我便为谷主再献一计,成立‘禹城商会’。”
她在众人惊奇下娓娓道来:“禹城各行各业以区域划分,一片各推出几名代表,一同组成这禹城商会。”
“再从其中选出五名常委…五名长老,代表禹城民意,与谷主或亲信共议税率一事,如何?”
禹城百信们没想到自己也能参与税率的定夺,纷纷兴奋起来讨论个没完。
尹易真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又一人忧虑道:“可是这灵壤缺了仙法滋养便会失了灵性,会沦落到与那凡土无异。”
“欸,”俞寒挥了挥手:“这对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谷主定个好价格,便可开辟出新的赚钱市场了。”
她冲尹易真眨眨眼睛:“是不是比你赚灵植的钱轻松多了?”
“当然,散修们也可以学着试试嘛。”她将目光投向另一群人,示意他们在此事也有利可图。
而且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发现凡人也能学着试试了。
俞寒面上挂着笑,心里盘算着宗门地界的扩张。
赤村马上就要变成赤城了。
嗯…真是个好名字。
一直保持沉默的廖宁突然插话道:“征税一事听着简单,可谷内精通账务弟子甚少,若实行轮排制,恐有疏漏。”
尹易真向廖宁飞了一记眼刀:“事到如今,你还敢以执事堂长老自居吗?”
廖宁惶惶跪俯:“属下不敢。”
“新的制度,自然衍生新的产业。”俞寒在众人思虑焦灼之下轻松道出破局之语。
“各位商家未来的账面可都是要受监督的,欢迎大家找公西公子咨询内审和外审业务,‘赤忱会计事务所’欢迎您的光临。”
“当然我们不会搞服务业垄断,我司面向广大群众提供审计所需专业知识培训课程,提前报名可获得价格优惠,先到先得哦~”
俞寒情不自禁地给自己插播了一条广告,恍若在前世开产品发布会。
突然被点名的公西彦:……
她又在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惊世骇俗之语…
扩展产业的事没跟他商量也就算了,但这责任加重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在旁人看来,俞寒虽然说了一堆乱七八糟众人都听不懂的话,却没有人敢当她在疯言疯语。
吴兴业向来与姜盂不对付,又涉此案未深,尚可以旁观者自居,
他见那女子仙力和谋略非常人所能及,又得药王谷谷主赏识,心念回转之下,起了拉拢之意。
只可惜在场不止他一个人有此想法。
听完俞寒说话,但凡脑子灵光都开始细细思忖她言下之意。王鸿禧更是紧紧盯着公西彦,准备去抢那“先到先得”了。
俞寒将形势看在眼中,她收起扇子,状若无意地在臂上叩了两下。
只听人群中又有一人喊道:“你说那禹城商会由众人推举而出,说着好听,等到时候世家以权压迫我等举荐,又有谁来管?”
百姓闻言虽觉此人发言大胆,却也跟着纷纷点头。
那人便继续道:“依我看,还是趁月卉元君在此,定一个商会主理人。”
可是定谁好呢…
被领着开了半日眼界的禹城百姓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俞寒,见她淡笑摇头,又望向她身旁的公西彦。
吴兴业咳了一声彰显出存在感,他端起家主的架势道:“公西小友布衣出身却搏得禹城新贵,实乃黎民楷模。”
“其手段和魄力我等也佩服不已,若以他主理商会,想来大家都没有意见。”
王鸿禧听了此话,只恨自己没能早一步开口,失了这巴结新会长的时机。
赵昆作为世家之首虽苦着一张脸,却也勉点头示意。
众人满意之下,只剩姜盂冷脸,一双老眼潋着阴寒的水光,直直看着玉立庭中的俞寒。
同时望着俞寒的还有尹易真,她见她以扇抵唇回望自己,笑弯的眼睛盈着星光,跟一只在撒娇的小狐狸似的。
她突然感觉自己被夹在了定夺此事的当头。
尹易真有些恨恨又有些无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眼见禹城城主宁元德也跟着鼓掌,俞寒心满意足,她端足了派势在众人眼下嘱咐公西彦。
“你肩负万民瞩望,切不可横行跋扈,须广纳民意,破除垄断之风,制定禹城商贸规则,让市场真正地活跃起来。”
“商会当以五年一期由民众重新推举产生,会长之职也是一样。”
“做不做的好,大家都看着呢,任我也不会包庇你的。”
一席话像是给大伙吃下了一粒定心丸,只听得现场掌声雷动,不绝于耳。
公西彦坐在那轮椅当头,此时只能仰望俞寒。
那女子本生来窈窕、眉眼如画,妆点起来,也是个不输月卉元君的大美人。
却日日玄衣束发而行、时时潇洒如风,不似人间做派。
她卓尔不群她万众瞩目,她望向自己,墨发舞动神采飞扬之间,眸中的星河将他的心神都摄入其中。
往日凄苦在此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令他恍如身处妄求妄想的异世。
待他察觉自身心意之时,那本绽出的笑容里又流露出一丝苦涩。
星辰何可及,更何况以他此等卑劣之身。
心有不甘之下,他由着病态作出一副弱柳扶风之意,轻轻垂眸颔首,显得颇为乖巧。
于是俞寒在众目睽睽之下,听见公西彦以羞柔之态对她嗔了一句——
“我既是你的人,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俞寒:?
话说得没错但怎么听着怪怪的…?
如此,闻名后世的清肺丸一案终于了结,俞寒如愿以偿地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新的生机。
只是世事皆福祸相依,她知道自己将面临更大的挑战与危机。
俞寒惯于将事事谋划于心,面上却轻松不显,引得身边数人为她忧思不已。
公西彦仗着自己重伤未愈,已在赤门待了月余,引得俞寒日日去拜访。
倒不是她心里有多要紧他的伤势,他本仙人之姿又好药好医供着,能出什么大事。
只是当前她手下的出色的CEO着实不多,她体恤员工的同时心焦他能早点上工。
公西彦知道她的心思,唇边笑意凉凉。他坐在床榻上斜睨她,想听听她到底能说出什么寒心之语。
俞寒见他表情,刚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自那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一番娇柔姿态,说她潜规则下属的谣言便在禹城传得沸沸扬扬,搞得她也觉得他们之间好似不再纯洁了。
俞寒恨恨不已,但又实在难以在创业之初割舍优秀人才。
她干脆抛开了那些杂念,对他单刀直入道:“我推你为禹城商会会长,你可解我意?”
说及正事,公西彦也正襟危坐起来。
他正欲开口,却见俞寒拿着张舆图指给他看。
“我要你从禹城开始,以商路打通渭城、淮南、邬郡以及落山以北的村县,为我造势。”
公西彦揣测之下,只觉得自己握着那图籍的手微微颤抖,一时忍不住想出声劝阻。
俞寒的食指却准确地抵住了他的嘴唇。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逃避没有用,我们还有时间去争取这片大陆的主动权。”
公西彦被迫望着那双星眸,听她说着那云山雾罩之语。
“既入此局,当以你我道染乾坤,化螟蛉为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