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并不在意高慧是死是活,于他而言,只要联姻未成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满屋子的黑衣人一眨眼就消失不见,训练之有素令人瞠目咋舌。
高慧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得脸色发白,顺势就躺进了棺材里,高枞就着脸上的泪痕,扶着棺材板哭,一切都好似真实起来了。
苏闻随手拈起一炷香,俯首低眉。
姒琛一进来,目光不自觉被苏闻吸引了,他的身体单薄的像个纸片,仿佛多看一眼都能戳破,姒琛冷冷的问:“小先生也是来凭吊的?”
苏闻微微欠身一礼,道:“替公主来吊唁,毕竟有曾有同窗之谊。”
同窗之谊吗?
生前不来往,死后方才记起的同窗之谊吗?
想通了这些事,再看平白无故出现在灵堂里的苏闻,就知道高慧之死和他脱不开关系。
姒琛目光淡淡扫了一遍灵堂里的人,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苏闻,冷哼一声:“小先生这么有时间,不妨想想一会儿怎么跟本王交代,谋士做到你这样胆大妄为的,本王也是头一回见,待会儿若拿不出个让本王信服的交代,你就提头来见吧。”
苏闻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应了声“是”,便退到一旁候着了。
姒琛见惯了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就算天立马塌下来,他似乎也能从容不迫的接住。
也不再理会他,转而和高枞寒暄。
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官话,什么“高大人节哀”,“没娶到高家贵女实属平生之憾”诸如此类,听得苏闻有些犯困。
然后他便真的就站着睡着了,又或者说是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囫囵吞枣地听着事不关己的事儿。他实在是有点累,除了要在公主,太子,六殿下三处奉职外,很多处的暗桩都要他亲力亲为。
是该有个得力的助手了,高慧虽算不得十分可心,当下也没有更合适他拿捏的人选了。
陆陆续续有前来吊唁的宾客到了,见太子在灵堂里,也不不敢贸然进来,都排着队在门外侯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姒琛终于有了离开的打算,临走时,他目光再次看向苏闻,瞬间收起和善的笑容道:“小先生,今晚要睡这儿?”
苏闻缓缓睁眼,微微躬身道:“等着同殿下一起走。”
姒琛打头先走,苏闻紧随其后。
一出门,满院子的人瞬间噤了声,齐刷刷地在两侧跪了下来,苏闻就借着姒琛的威风,闲庭信步地路过了所有跪拜礼。
十年前,姒沐将他从罪人奴带出来,随便寻了个由头便送到了太子府上。
姒沐确实救了他,但这些年却是姒琛给了他一口饭吃,他也成了太子府上的门客。
一路入了太子府,书房门板合上的一刹那,一耳光重重地抽在苏闻脸上,苏闻被打了一个踉跄,旋即恭恭敬敬跪好。
也不算很突然,从姒琛突然出现在灵堂,苏闻就料到有这么一劫了。
苏闻写剧本的时候一向很严谨,绝不会有如此大的漏洞,让姒琛和自己同时出现在灵堂的,那么只可能是有人暗中算计他。
至于算计他的人……
想到姒沐,苏闻嘴角不自觉往上弯了弯。
“苏闻,本王叫你一声小先生,你是不是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先生了?”见苏闻此时还能笑出来,姒琛脸上就真的添了几分怒气。
苏闻从姒琛此刻脸色的红度,大概就能分辨出他有几分怒意了。
此时,不过刚刚三分而已!
“奴,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从不敢忘。”苏闻早在心里就将姒琛看透了七八分,可是面上依然谦卑。
“呵,是吗?”姒琛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盯着苏闻会说谎的脸问:“你敢说高家的事,不是你做的?”
“是奴做的。”
姒琛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一抬手又结结实实给了苏闻一耳光,嘴角禁不住这两下重击,渗出血来。
“背着本王杀人,这就是你说的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本王就是如此教你草菅人命的?”
若不是苏闻熟读剧本,或许当真会以为姒琛是个值得信赖的君王,而他自己才是那躲在阴暗里的蛀虫。
苏闻伸手去擦嘴边的血,反而抹了一道深深的痕迹,颔首说:“奴就是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如此做。”
也不管他脑袋顶上火辣辣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高府里的女子配不上太子妃的荣宠,对殿下荣登大宝也无丝毫裨益,殿下现下需要的是武将的支持,而不是一个执笔无用的书生……”
姒沐猛地揪住苏闻的衣领,强迫苏闻正视自己:“苏闻啊,你自己难道不就是执笔的书生吗?无用吗?说杀人就杀人,还是已经昭告天下的准太子妃,死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无用?放在你身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观姒琛的面色不善,现在已经有四分火气了。
可无论姒琛火气有多大,苏闻仍旧淡然的面不改色,轻轻的说:“有用的书生,太子殿下只需要奴一个就够了。”
苏闻越冷静姒琛似乎火气越大,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苏闻能这么平静的杀一个人,就好像死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啊猫啊狗,甚至可能还不如猫狗,只是踩死一只蚂蚁罢了。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你?”嘴上虽然说着狠厉的话,但怒气值已经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
对于原著里杀死自己的人,苏闻穿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了解他的对手,看似他的生死皆在姒琛一念之间,但控制姒琛愤怒值的开关,一直都在牢牢地握在苏闻手里。
只要他表现的像个忠臣,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姒琛便能自己找到一万个理由不杀他。
苏闻抬头直视姒琛的眼睛,真诚的说:“殿下是未来的皇帝,杀十个奴都是凭殿下心情,只是殿下在成为皇帝之前,还是留着奴的性命吧。”
姒琛丢下他,自顾自地开始发笑,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整个屋子都似乎跟着颤动。
笑了半晌,姒琛瞧也不瞧地上跪着的人,冷冷说:“滚去外面跪着,本王不想看到你。”
命令是姒沐下的,苏闻本做的天衣无缝,只是他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姒沐突然要算计他,偏偏留个尾巴给人瞧着?
当真是一个会搅局的人!
……
罪魁祸首姒沐来的时候,苏闻已经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姒沐饶有兴致地蹲在苏闻面前,看着他被阳光暴晒地满头大汗,微微弯腰,伸出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苏闻下意识就躲,还是弄湿了姒沐的长袖,微微颔首:“脏了六殿下的锦衣华服。”
姒沐极少地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今日这活干的不错,赏你的。”
苏闻轻轻抿着唇道:“谢六殿下赏。”
说罢,苏闻正了正身子笔直地跪好,像是故意的疏离姒沐。
“生气了?”看着苏闻闹情绪的模样,姒沐却像是心情好极了,他弯了弯眼眸道:“因为我告诉哥哥是你杀了高慧?”
“不敢。”苏闻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眸中似乎风一吹都能滴出水儿来,一半醋意一半委屈道:“六殿下只是借奴之手,让太子殿下早日看清局势罢了。”
苏闻在不同的人面前,自有一套独立的人设。
在姒琛面前装忠臣,在姒沐面前装深情,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姒沐笑了,他逆着光,落在地上的影子刚好能将苏闻遮住。
“你若偏偏这样理解也没什么不对。”姒沐做事一向不愿同人做多余的解释,他喜欢像苏闻这般的聪明人讲话,不需要多费口舌,但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句:“一个不听话的奴才,本王是不是该让他涨涨教训?”
苏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就见姒沐脸上浅浅的笑容,如潮水般迅速地消失不见,接下来,他的话比他此时的脸色更可怕:“我看到你的人,去挖坟了。”
苏闻心下一抖,他也没有想到下面的人做事这么粗糙,大白天的就敢去挖人。
回头他也得教一教下面的人怎么做事。
虽心里已经盘算了好几个回合,却没有让姒沐瞧出来,仿佛从来都没刻意隐瞒的模样,说:“奴也是今日去了才知道人没死,恰巧畅音阁里缺了个主事儿的,奴想培养她接手。”
苏闻没敢抬头看姒沐的脸,他甚至不敢像品鉴太子一样,品一品姒沐现有几分怒气,他也品不准,因为……
姒沐会变脸!
书房的门似乎被人推开了 ,见里面出来的人,姒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挂上了如花儿般笑的笑容,像是随身揣着一套全新的人皮面具,无缝转换,竟然没有一点的违和感。
方便就取的笑容挂在脸上,故意逗弄苏闻说:“呀,小先生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就跪在殿外了?”
姒琛也没了之前的怒气,笑呵呵说:“奴才犯了错,六弟不必管他。”
苏闻低头垂目,他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他耳朵听着,既不谦卑也不桀骜,一脸的平静无波。
“很少见哥哥如此罚奴才,想是必定动了真怒,小先生当真是做错了事,还不给哥哥低头认错?”姒沐努力的帮他找补了一句,只要他顺着话头认个错,这事儿就算是翻篇儿了。
只是苏闻见惯了姒沐冷脸,对他这种伪装的天真烂漫不信任,不知道他笑容背后是不是藏着一把刀子,等着他一低头就捅他个头破血流。
既然姒沐愿意演,他大可陪着他演。
只是节奏要握在他自己手里。
苏闻一个头磕在地上,状似忠臣般道:“谢六殿下怜惜,奴甘愿领太子殿下的罚,但奴没有做错。”
姒琛气得将手里的折扇砸了出去,正砸在苏闻的眉骨上,苏闻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了。
“哥哥,你这奴才嘴可真硬。”姒沐笑得更烂了,不再给苏闻求情。
二人进屋之前,姒沐回身对着苏闻比了个手势,苏闻瞬间了然。
他让他,晚上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