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死的。吹在脸上没有温度,像是枯萎的纸在擦过皮肤。
我站在这座无声的古镇中央,四下空无一人,红纸灯笼高挂,灯火却不摇不晃。街道整齐、古井未干,仿佛有人刚刚离开,但又像是数百年未曾有人涉足的荒地。
我试着唤出冥灯,但手心空无一物,只余一面圆镜,镜面泛着淡淡黑光。
镜镇,镜中之镇,镜灵的投影之地——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幻境,而是真正存在于冥灯内部的“世界”。
“清禾——”
耳畔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回头,竟看见一个小女孩正站在巷口。她穿着明代样式的红袄小褂,头发梳成双丫髻,手里提着一盏半灭的纸灯,脸上却是一模一样的我的容貌。
我心头一震,下意识退了一步:“你是谁?”
她歪头笑了笑:“我是你呀,是你小时候。”
“这不可能……”我喃喃后退。
“你记得这座镇子吗?”她一步步向我走来,“你五岁那年,也来过这里。母亲牵着你,给你买了最爱的杏仁糖,桥头的纸扎铺里放着水灯……你那时候,还没有被‘封印’。”
我一时语塞——脑海里果然浮现出那些片段,模糊又熟悉:年幼时的街景、母亲温柔的声音、夜色下飘走的河灯。可那不是梦吗?
“你忘记了,我没有。”她眨了眨眼,“你一直把那段记忆锁起来,因为它太可怕了。”
她忽然伸手指向我的身后:“你还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我猛地回头——
街道另一头,一个身穿素衣的女人,正缓缓从长巷走来。她步履踉跄,身上满是血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浑身缠着符纸的镜子,眼神却空洞得仿佛已不属人间。
我大叫:“娘——!”
她却像听不见,径直朝一口古井走去。
“不!不要!”我疯狂奔过去,伸手拽住她的袖角。
她微微回头,看着我,嘴唇颤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下一秒,她松手将怀中那面镜子投入井中,自己也随着坠落——
“砰——!”
我猛地跪倒在井边,望着井底空无一物,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快得仿佛要把胸腔撕裂。
“她为了封印镜灵,牺牲了自己。”那个小女孩轻声说,“而你,一直不敢面对。”
我颤声问道:“那面镜子……就是冥灯?”
她摇头:“冥灯只是封印,它真正封印的……是你内心里那个‘他’。”
我一震,猛然看向手中的圆镜。
镜面微光一闪,一张脸浮现——不是我,不是洛玄离,而是一个浑身包裹黑气的“我”。他坐在一座血色莲台上,手中把玩着断指、骨簪、婴儿绣鞋,一双眼眸空洞,似笑非笑。
“这是你内心封印的魔。”小女孩低语,“当年你目睹母亲献祭之死,心神裂开,诞生了这个你……镜灵不过是他的投影。”
“那洛玄离……”我几乎说不出话。
她叹息道:“他是你的一半因果,也是曾试图驯服‘他’的人……但失败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杀死他,或者被他吞噬。”
“我要杀了他。”我几乎咬牙。
“可以。但你得先找到他。”她指向镇中最高的一处建筑,那是一座残破的戏楼,匾额写着:“无镜楼”。
“他就在里面。”小女孩说完,身影逐渐模糊,“愿你醒来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望着她消散的背影,缓缓起身,捏紧手中镜面。身边灯火飘动,纸人吹笛的声音忽远忽近,我一步步踏上去无镜楼的台阶。
从现在起,我不再逃避。
我要面对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