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无一郎直到看著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穿好羽织,都还没能从骤然改变的人生轨迹中反应过来。
时透有一郎看著弟弟有些茫然的表情,就知道自家弟弟肯定又在发呆了。
“没有那个心就快点回去!我赚的钱足够养五个你了。”他插著腰皱眉瞪向时透无一郎,要不是无一郎突然就倔强起来,不管他怎么说怎么骂都不愿意改变加入鬼杀队的想法,他也不必一天天的这么提心吊胆。
都是那两个柱的错......不,那个女人救了妈妈,所以都是那个嘴角有疤的男人的错。
时透有一郎想起人生轨迹发生重大偏移的那天,没忍住越想越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透无一郎已经从发呆中回神,试图扯著他的袖子让他快点出门。
“哥哥......再不出门,我们就要迟到了......”
——
那天下著暴雨,雨点砸在地上像是要把泥土打穿,熟知山林的农人都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生土石流了,时透无一郎却只担心母亲的病情。
父亲为了採能治病的药出门了,不顾哥哥的劝阻,执意穿著簑衣就去爬那高高的山,时透无一郎忍著眼泪将自己的棉被搬给母亲,却依然没办法让病得不停发出呓语的母亲感觉好一点。
如果是平时的时透有一郎,大概已经插着腰戳着弟弟的脑袋,用言语让弟弟能站起来,但是此刻的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沉著脸去烧水,打算用乾淨的毛巾替冒著冷汗的母亲擦擦身体。
时透无一郎没有注意到哥哥的反常,焦急让他的大脑除了母亲渐渐虚弱的呼吸以外什么也放不下,直到敲门声大过雨声,他才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外。
——有人来了!说不定可以救救母亲......
他还没站起身去开门,肩膀就被一股力道向后拉,惊呼也被拉他的那个人先一步捂在嘴里。
时透无一郎有些困惑地向后靠去,熟悉的气息让他不必回头也知道阻止他的人是自己的孪生兄弟,所以他被阻止以后便安分地待在原地。
“笨蛋才会莽莽撞撞的就衝过去开门!你先待在这裡别动。”时透有一郎压低声音,暴雨中他的话语有些模糊难懂,时透无一郎是凭著对家人的了解猜出对方的意思的:“不知道来的人是不是坏人......我去看看是什么状况。”
时透无一郎乖巧地点了点头,时透有一郎这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走到刚才被敲得几乎快要散架,现在却静悄悄得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木板门前,趴伏在门板上偷听。
“忍桑觉得现在该怎么办?”声音透过木板也不掩对方直截了当的个性:“裡面绝对有人......三个、不,四个吗?父母和孩子一起住在山裡......樵夫吗?”
时透有一郎心下一惊,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光是站在门口就能掌握他们家有多少人......
“糟糕了啊......如果带著孩子,通常不太倾向接纳外人的。”虽然说著“糟糕”这种词,但是对方听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还不紧不慢地说著话,音量小到差点淹没在雨声中。
轻柔的女声让时透有一郎绷紧的心更加紧张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但是能在这种天带著这样说话温柔的女性出门,对方的势力肯定非常强大,要将他们家踏平说不定只不过是弹指之间的功夫而已。
“在屋簷下躲一晚吧,这裡是雨最小的地方了。”男人下了结论,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这样了......为了不要感冒,我先把能治病的药整理出来好了——”
“等一下!”时透无一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到他的身边趴在门板上偷听,在时透有一郎还来不及阻止之前,先一步推开木门,将自己暴露在力量强大而且有可能不怀好意的人面前。
“你们会治病——你们能治病对不对?”时透无一郎急切得像渴求母乳的小羊羔,视线在脸上带著疤痕的男人和身材娇小的女人中不断穿梭,女人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退开,时透无一郎感觉有一股力量透过肩膀被碰触的地方扩散开来,安抚了七上八下的心。
“等——等等!不准进来!”时透有一郎见到门外只有两个人时愣了愣,没能在第一时间拦住飘一样进入屋内的女人,眼角馀光只来得及瞥见女人头上像是真蝴蝶一样逼真的髮饰,见脸上带疤的男人也想进门,连忙伸手去拦:“不准进来,全部出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他伸手想将男人推远,没想到推出去的力道像是泥牛沉入海裡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能阻止男人踏进屋裡只不过是因为男人自己停下脚步,明明觉得自己长大、能帮得上父亲的忙了,扛得动柴堆的身体却连将人向后推动一点都做不到。
“......我们没有恶意。”带著疤痕的男人皱起眉头,看起来更不像好人了,看著小兽护食一样做出恶狠狠表情的时透有一郎,对方叹了口气:“我是锖兔,只是普通的武士而已,更多的话就先不说了——你的爸爸呢?”
时透有一郎咬紧牙根,瞪著自称叫作锖兔的男人,绷紧神经深怕露出什么破绽让眼前的人平白看出情报,没想到自家弟弟毫不犹豫地将情况说出口,出卖了他的努力:“爸爸去採草药了,明明是这么糟糕的天气......”
“无一郎!!”时透有一郎叫了一声,情况紧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不过那不重要,他快疯了——怎么可以轻易的信任陌生人?万一对方知道家裡没大人,打算对他们做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一时之间他有些拿不准该将这个推也推不走的陌生人赶跑,还是拉著无一郎快跑......这么大的雨天,他们能跑到哪裡去?
“採草药......?!在哪个方向?”男人倒抽了一口气,似乎为父亲莽撞不要命的行为惊讶,时透有一郎还来不及抄起放在木板门旁边的木棍作为武器,眼角馀光便看见自家弟弟指了正确的方向,下一秒,男人点点头,嗖的一声消失在他的眼前。
不见了......?
时透有一郎眨眨眼,捏紧木棍的手掌慢慢放鬆,直到无一郎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意识到另一个人还没走。
“妈妈——”他重新握紧木棍想衝到母亲身边保护她,却发现刚才还脸色苍白的母亲,在那个蝴蝶髮饰女人微笑著注目下,逐渐鬆开了紧皱的眉头,呼吸也变得绵长。
“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哦?”女人跪坐著看向他,弯起的眉眼温柔得像是春天裡最柔软的草地上开出的花,让他情不自禁地鬆开了紧握著武器的手:“一直努力到现在,辛苦了呢。”
“......”
木棍在雨声中悄悄脱手,落在地板上混合著雷声和无一郎的哭声被掩盖过去,时透有一郎抬起手擦了擦脸。
肯定是刚才开门时脸上淋到雨的关係,不然他的脸上怎么会全都是水?
——
后来的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在胡蝶忍的照料之下,母亲渐渐康复,而父亲在那一晚侥倖与死神擦肩而过——要不是锖兔一把抓住对方,父亲差点就要因为石块崩落而摔死了。
雨势渐小后锖兔出去过几次,时透有一郎观察著,发现对方前几次出门好像是有目的的,但是却不只是为了寻找食物......食物快要因为骤然增加的人口而陷入压力这一点,还是因为母亲带著愁容看著存粮,胡蝶忍注意到以后才提醒锖兔带回来的。
——所以对方前几次的出门并不是为了食物。
时透有一郎看著锖兔披著月色匆匆离去的背影推测。
——而且恐怕家裡不缺钱,所以没想过可能没食物吃这件事情。
时透无一郎补充。
时透有一郎绝对不会承认他被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吓到心脏差点跳出来,于是他佯装嫌弃地要赶对方去睡觉。
兄弟俩打闹著直到跟踪锖兔的好时机到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追踪著锖兔的足迹,以为胜卷在握之时,被锖兔一手一个提著后领,像小鸡一样抓了起来。
“大晚上的,为什么跟著......算了。”看著时透无一郎无辜的眼睛,和时透有一郎一脸不服输、随时准备反驳他的表情,锖兔叹了一口气:“下次想一起出来的话说一声,免得你们乱跑反而危险。”
“这附近一点也不危险。”时透有一郎反驳:“熊不会跑来这区,这裡的树太细也太密集了,熊的身体过不来——最危险的只有猎人放来抓野兔的陷阱而已。”
“不......小心!”锖兔正要解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顾不上说太多,一把将两兄弟扔出去,一隻脚踢开袭来的怪物。
时透有一郎在空中抓著时透无一郎的身体,用自己的手臂护住对方的脑袋,落到地上时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晕头转向之际瞥见锖兔拔出一直绑在腰间的武士刀,深蓝色的刀身映著月色,只见流光闪过,刚才袭向他们的怪物已经被砍下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切口逐渐冒出灰烬而变得残破,时透有一郎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
“没、没事吧?”锖兔态度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他看见时透有一郎的手紧紧捂著弟弟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这样血腥的一面,身为鬼杀队的成员,虽然他很努力了,但是还是常常有这种不得不在平民面前出刀的机会。
大多数的人都会在看见他的日轮刀时惊慌失措,深怕他像普通的武士一样拔刀就要砍几个人头来试刀,因此一时之间不敢和之前一样随意地靠近对方,深怕吓到这两个小孩。
“好......好厉害!”时透有一郎在锖兔收刀入鞘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时透无一郎扑腾著终于扒拉下自家哥哥挡著视线的手掌,却只来得及看见只剩一点点的灰烬,感受同胞兄弟的惊叹:“大叔你的工作真的是武士吗?武士就能有很多钱对吧?!”
“大叔......?”锖兔卡了下壳:“唔......抱歉,一开始骗了你们,其实我是鬼杀队的人,钱的话......至少一直都够用......?”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柱的工资,却发现自己除了吃饭和旅费以外并不怎么需要花钱。
虽然主公大人每隔一阵子都会发工资给鬼杀队的队员,但是自己从小跟著师父在山裡长大,就算没有钱也能找到能吃的食物,而且就算到镇上也有紫藤花之家的人们会协助准备餐点,根本没有花得上钱的地方。
锖兔果断地决定将这个问题扔给胡蝶忍解释,毕竟对方的脑袋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说对眼前两个小傢伙比较好。
......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想加入鬼杀队,而且快打起来了。
“——哥哥加入的话我也要加入!”时透无一郎眼看哥哥就要一个人跑到不知名的、危险的地方去了,连忙开口说自己也要参加。
“我一个人赚钱养你们就够了!没事来凑什么热闹!!”时透有一郎气得顾不上现在是半夜,不该这么大声说话以面吵到其他森林裡的生物,揪著无一郎的脸颊就开口骂了起来。
“唔——我、我......”时透无一郎转了转眼睛,聪明的脑袋在这样临时的状况下只想得到一个很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我想吃很多很多的煮萝卜拌酱汁!哥哥去赚钱就没空煮给我吃了——所以我去赚钱,哥哥负责煮唔唔唔唔!!”
“笨蛋无一郎!!无一郎的无是胃裡有无底洞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