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偶尔有邻居家小孩的嬉闹声传来，热浪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杨柳趴在书桌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吹得试卷边角微微掀起。

姥姥出门前炖了绿豆汤，正放在厨房，本来想等作业写完了喝。

杨柳指尖转着笔，盯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列满了公式，却还是卡在最后一步。

太难了。

不会。

“啧。”

她烦躁地把笔一扔，蹙着眉伸了个懒腰，T恤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小截，露出腰侧白皙的皮肤。

院门突然被敲响。

有人轻轻叩了两声。

“谁啊。”她拖着长音喊了一声。

门外没人应答，但敲门声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清晰。

杨柳慢吞吞的，趿拉着拖鞋走出去。

推开院门，许愿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看起来清爽干净，唯独耳尖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你？”杨柳挑眉。

“你在家？”许愿显然也很意外。

杨柳侧身让他进来，“不然呢？”

“我以为你又去兼职了。”

许愿走进院子，又跟着她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她桌上摊开的试卷和草稿纸，眼神微妙，“写作业？”

“不然呢？”杨柳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天天都很闲吗。”

许愿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很快又压平，“姥姥呢？”

“去找朋友了。”杨柳弯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扔给他一瓶，“找我干嘛？”

许愿接过水，冰凉的瓶身瞬间凝结出水珠。他把手上提的塑料袋递给她，“我买了西瓜。”

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吃不完。”

杨柳接过来，手上一沉。她脸色一变，“这么沉？你买了多大的？”

许愿挠挠脸，干笑一声。

杨柳盯着他看了几秒，在心里吐槽。

有钱人家的傻儿子。

她掂了掂重量，转身把这个大西瓜放进厨房。

站在原地的许愿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她的数学试卷。

……步骤，都解的很清晰，就是看上去有哪里不对。

厨房里，杨柳将西瓜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看见厨房里的绿豆汤，犹豫片刻。

——

杨柳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绿豆汤。

她看见他的目光，脚步顿了顿，突然福至心灵，求证，“你会做数学？”

许愿默默地接过绿豆汤：“……”

半分钟后。

许愿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把卷子拉到自己面前，拿起她丢在一旁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行公式。

杨柳凑过去看，“好算吗？”

“还行，”他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许愿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杨柳站在他身后，弯腰看着，发丝垂落，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肩膀。

“这里，辅助线画错了。”他指着她之前的步骤，“应该连接这两个点。”

许愿的睫毛很长，像一把小扇子。他的手指修长，握笔的姿势很标准，字迹却意外地有些潦草，像是平时写得太快养成的习惯。

杨柳凑近了些，茉莉洗发水的味道萦绕在许愿鼻尖。他的笔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突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啊许少爷。”

她本来以为这人就是个整天游手好闲，活到十八岁没考上大学就去接管家里公司的笨蛋少爷。

没想到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这个被缠成一团死紧线团的毛线，居然让他解开了。

许愿的肩膀被她拍得微微一沉，他僵了一下，但没躲开，“嗯。”

窗外不知何时安静了些，蝉鸣和孩子叫声都淹没在知识的海洋里。

得到了正确思路，就像迷雾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慢慢散去，离看见答案不远了。

杨柳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许愿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认真解题的侧脸。

偶尔，她卡壳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笔帽，眉头微蹙。解出来的时候又会眼睛一亮，得意地翘起嘴角。

许愿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绿豆汤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莫名升起的热意。

十分钟后，题解完了。

杨柳看着试卷上刚写的答案，心里很满意，“谢了！”

许愿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的作业堆。

停止两秒，又瞧见桌角的两大摞学习资料。

仿佛能看见女孩没日没夜的伏在书桌前，对着满满的资料苦苦求解。

他目光顿了顿，嘴上却说，“还有别的？”

“有啊，多着呢，”杨柳折起数学卷子，夹到文件夹里面。指了指旁边的作业堆。

许愿沉默两秒，随手抽出一张英语卷子。

杨柳愣了一下，“你要帮我写啊？”

“不是，”他翻开卷子，“监督你，遇到不会的，顺便教你。”

“……”杨柳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放心，我学习也不差，这些我都能搞定，不过高中数学实在是太变态了。”简直难的令人发指。

“知道，”许愿说，“老师每次的小红花都会给你。”

杨柳：“……”

杨柳看了看他：“你不会是特意来给我补课的吧？”

杨柳：“西瓜只是借口？”

许愿：“……不是。”

风扇依旧“嘎吱嘎吱”地转着，蝉鸣声时远时近。

房间里，只剩下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和两人偶尔的交谈。

“这题选错了，应该选B。”

“为什么？”

“上下文。”

“哦……行吧。”

夏风拂过，茉莉洗发水的香味淡淡地萦绕在两人之间。许愿目光定了定，突然意识到那晚的花香从何而来。

天色渐暗时，院门突然被推开，姥姥拎着菜篮子回来了。

“小柳，我买了……”她话说到一半，看见坐在客厅里的许愿，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哎哟，小许来啦？”

许愿立刻站起身，礼貌地点头：“杨奶奶。”

姥姥笑眯眯地走过来，看了看桌上摊开的作业，又看了看杨柳：“还写作业呢？天快黑了，小心眼睛。”

“嗯。”杨柳扫视一遍题目，面不改色，“马上了。他数学还行，教了我一点。”

“那挺好，那挺好。”姥姥乐呵呵地把菜篮子放下，“留下来吃饭吧？你前几天送我的鱼还没吃呢。”

小豆子百岁宴那天，许愿起了个大早，去早市买了两条鲫鱼，还被简语西撞见了。

许愿自己“做实验”用了一条，还有一条就送去给姥姥了。

许愿刚要拒绝，杨柳已经开口：“他答应了。”

许愿：“……？”

他什么时候答应的？

姥姥高兴地拍了拍手：“那正好！我去做饭，你们继续学！”

说完，她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哼着小调开始忙活。

许愿看向杨柳，眼神里带着无声的质问。

杨柳冲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免费的晚饭，不亏吧？”

许愿：“……”行吧。

隔天夏日午后，蝉鸣震耳欲聋，热浪蒸腾。

杨柳抱着半个冰镇西瓜坐在院子的树下，勺子刚挖起最中间那块无籽的甜瓤，突然被人从后面抽走了勺子。

“喂！”她猛地回头。

许愿已经把那块西瓜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面无表情地嚼，“挺甜。”

？他抢我的西瓜吃？

“许愿！”杨柳第一次大声叫这个人的名字，跳起来去抢勺子，他仗着身高优势举高手臂，她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杨柳盯着他的嘴，提醒他，“那是我的。”

“这西瓜不是我之前送你的吗。”许愿时刻注意着她，手抬高了点，挑眉。

“你！”杨柳气结，突然抬脚狠狠踩在他拖鞋上。

许愿吃痛，忍不住放松警惕。她趁机抢回勺子，得意洋洋地挖走剩下半块中心瓜瓤。

许愿看着自己拖鞋上的脚印，又看看她沾着西瓜汁的嘴角，勾了勾唇角，“幼稚。”

她没好气的道：“是谁先开始的啊！”

许愿没回答，垂眼瞥她。

他的目光扫过她之前贴创可贴的手。

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手好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嗯。”杨柳随口应了一声，挖了一勺西瓜，又瞥他一眼，“你呢？”

许愿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我身体娇弱，好得慢。”

杨柳嗤笑一声，刚想嘲讽他两句，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啪嗒”一声，像是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

透过纱窗，能看见一个小男孩正蹲在杨柳的书桌前，鬼鬼祟祟地翻她的作业本。

许愿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目光锐利，“这谁？”

“小胖啊。”杨柳不以为意，“在我这儿补课的那个。”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女孩警告黄毛的场景，那时候她好像提到过这么一件事，这小孩爸爸还挺有威慑力。

许愿回忆几秒，眯了眯眼：“哦，就他爸是刀疤强？”

屋里的小胖听见了，立刻皱眉跑出来，仰着脸气鼓鼓地反驳，“我爸不叫刀疤强！他叫程道强！”

许愿低头看他，忽然弯腰凑近，语气阴森森的，“是吗？可我怎么听说，道上的人都叫他刀疤强？”

小胖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后退半步，“胡，胡说！我爸是正经做生意的！”

杨柳翻了个白眼，一勺子敲在许愿脑袋上，“别吓唬小孩。”

许愿直起身，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嘴角却微微翘起，“逗逗他。”

小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气得脸都红了，“你，你欺负人！我要告诉我爸去！”

许愿挑眉：“告啊，就说许愿欺负你。”

小胖一噎，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杨柳懒得理他俩，抱着西瓜坐回椅子上，慢悠悠地挖着吃。许愿瞥了一眼，突然伸手，又抢走一块。

“许愿！”

“谢谢款待。”

“你幼不幼稚！”

被两人忽略的小胖站在旁边，看看杨柳，又看看许愿，圆圆的脑瓜子突然开窍了：“哦——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杨柳差点一口西瓜喷出来。

许愿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并没被溅到的衣角，转头对小胖说：“小孩别瞎说，小心我告诉你爸。”

小胖：“……”

这人怎么这样！说不过就告家长！卑鄙！无耻！

同样卑鄙无耻的小胖还不死心：“我知道了！你就是住在姐姐隔壁的那个怪人！”

许愿：“？”

他转头看向杨柳，目光中的质询显而易见。

你平时就是这么和小孩说我的？

没有，都是他自己猜的。

呵呵。

杨柳扶额，把西瓜塞给小胖：“去，进屋写作业去，别理他。”

小胖抱着西瓜屁颠屁颠跑了，临走前还冲许愿做了个鬼脸。

许愿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他爸真是刀疤强？”

“嗯。”杨柳瞥他一眼，“怎么，怕了？”

许愿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听说过。”

杨柳眯眼：“你从哪听说过……”

许愿想起被她塞给小胖的西瓜，打断她，“西瓜还吃不吃？”

“吃啊。”不还有的是吗。

“苹果呢？”

“也还行。”

“芒果？”

“？你要做水果大王？”

许愿才不做什么水果大王，他喜欢逗杨柳这